四、结语 以上,对于作为断代史的《汉书》的通史精神,作了历史事实的梳理与讨论,最后,再从理论层面来作一些思考。 第一,《汉书》是一部断代史,这是无疑的。那么,作为断代史是否必须具有通史精神呢?顾名思义,断代史本身既为断代而非通史,那么通史精神就并非其题中必有之义。的确,我们见到过许多并不具有通史精神的断代史,如古代希腊著名的希罗多德的《历史》(核心部分作为希腊波斯战争)、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等,这些都是断代史中的经典性的作品。这一类的史书,就其积极方面而言,是当时人的精神表述当时之史,因此能使读者阅读时体验到当时之人、之事的活生生场景。这也就是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所谓的“原始的历史”(44)。就其消极方面而言,正如英国史学家柯林武德在其《历史的观念》一书中所言,具有三种局限性(45),而且具有实质主义的特点(46)。按实质主义在性质上是与历史主义相反的。 第二,通史精神对于断代史而言,既非必要条件,那么它对断代史而言是否有可能呢?上文已经就作为断代史的《汉书》之富有通史精神作了历史事实的证明,此处不需重复。现在有待说明的是,由于什么条件,作为断代史才具备了通史精神的可能。关于这个问题,首先要考虑的是,《汉书》是在何种意义上被定义为断代史的?必须说明,《汉书》之作为断代史是从政治史的角度定义的。从这个角度看,《汉书》规规矩矩,只记西汉一代王朝之事。可是,《汉书》其实是作为中国古代文明史的一段,即西汉一段而呈现的;而且它是把西汉一朝的政治史当作文明史的一个有机部分来呈现的。一个王朝,有头有尾,而作为其存在载体的文明,则是绵延不断的。《汉书》与《历史》、《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之以两场战争为聚焦点不同,它要呈现的是西汉时期文明的有机构成,政治史只是其划段标志而已。 第三,《汉书》既然具有通史精神,那么,它是否也反映那个时代的精神呢?关于这个问题,答案显然是肯定的。许多史学专家已经在这方面有了若干有价值的论著,如陈其泰教授所撰之《“过秦”和“宣汉”》(47),因此这里可以不赘。上文中提到《汉书·叙传》末段文字那种纵贯古今、旁罗万象的精神,以及《汉书》诸表、志中的纵贯古今、旁罗万象的论述,就恰好是汉代那个时代精神的反映。 《庄子·天运》中有一段关于老子对子贡施教的寓言,说到从黄帝到禹的政治民风的变化(在道家看来当然是退化),指出其原因就是“人自为种,而天下耳”。郭象对这段话作了一条注,其中有云“承百代之流而会乎当今之变”(48)。“承百代之流而会乎当今之变”,这就是通史精神与时代精神相契合的生动解说,《汉书》可谓有之。正是凭借时代精神与通史精神的有机结合,《汉书》为中国历史与史学的连续性传统的形成作出了其历史性的贡献。 附注:“通史”(tongshi(49))于西文中无直接对应词,故难直译而取音译。人们有时一看到一部叙述从古至今的史书,就说这是一部通史。也许从形式上看,这并无不可。不过,严格的“通史”必须具备一种“把历经古今变化的历史视为同一体不断发展的过程”(或者说把历史视为常与变的统一)的精神。这种“通史精神”是真正的通史之作的灵魂。 [收稿日期]2012-02-13 注释: ①《史通·六家》,见浦起龙:《史通通释》,上海:世界书局,1935年版,卷一,第11页。 ②郑樵:《通志总序》,见《通志略》,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2页。 ③在与吴怀祺教授交谈中,他也曾说,班固作《汉书》是有通识的;近读乔治忠教授的《中国史学史》(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其中第86页也有大致相同的说法。 ④《史通通释》,卷四,第8页。 ⑤《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2册,第4271页。 ⑥《汉书·司马迁传》,第9册,第2735页。 ⑦沈约:《宋书·范晔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6册,第1830页。 ⑧《史记·秦楚之际月表序》,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册,第760页。 ⑨⑩《汉书》,第2册,第364、391-396页。 (11)《汉书》,第3册,第721-724页。按引用时标点略有改易。 (12)请参阅王先谦《汉书补注》,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83年版,上册,第295页,下栏。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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