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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国贻 毛宗武:若许闲乘月 无时夜叩门——西南边疆语言文化专家访谈之“毛宗武专访”(3)


    龙国贻:如果语言研究脱离了历史,会出现什么问题?请您具体谈谈。
    毛宗武:我的感觉是,当瑶语研究进入到一定阶段,就需要将语言和历史结合起来加以研究。我们当年只是调查语言,没有谁把语言和历史结合起来研究,这有当时的历史原因。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全国少数民族语言大调查的主要意图是帮助少数民族创造文字,怎么会去搞语言历史研究,如果当时研究历史可能还会遭到批判呢。当时主要就是为了创造文字才下去调查的,还有苏联专家来给我们上课。
    龙国贻:当年参加调查的还有哪些人?
    毛宗武:人员都分散了,不少人都不知道下落了。记得中南民族学院有一批人,跟我们配合起来搞调查。后来他们都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
    以前我还跟一个中南民族学院参加过语言调查的同志一起做过研究,他叫蒋龙,他和他爱人都是瑶族,都在瑶族组,我们一起做调查,调查结束后他们结了婚。后来蒋龙当了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他爱人也在政府机关工作。我第二次下去核对材料的时候,在县里碰到了他们。现在蒋龙可能去世了,我也没有跟其他人联系过。当年我们所参加调查的除了我、蒙朝吉、郑宗泽,还有卢怡常。中央民大的盘承乾也参加了大调查,也是调查瑶语,不过我们没有在一起调查过。当时跟盘承乾在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人,他们说同一种方言,那个人瑶话比盘承乾说得还要好,调查结束就回原籍了,我已经记不起他的名字。当时参加苗瑶语调查的人数也不是很多,最后还在坚持调查的大概也就是十来个人,那些中南民族学院的学生都回去了,那批学生人数不少。
    龙国贻:您能跟我们说说当年调查的流程和细节吗?
    毛宗武:五十年代大调查的整个工作紧张有序,我们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值得研究的乡、村进行系统调查,核对之后形成材料。盘承乾和邓方贵他们大概有七个瑶族同胞,积极性特别高,就去广西民委请教,提出要创造文字,广西民委给了他们一些调查费,作为资助和支持。尽管我当时是组长,但对于创造文字这件事,不管大家多么积极,我始终没有发言、没有表态、没有参与。为什么呢?因为瑶族太分散了,创造文字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我也没有干涉或者反对他们,任由他们去做,我就做我的调查和研究。结果瑶文创造出来不到半年就撂在那了,因为学不了、不管用,后来也没人学了。他们创造的文字,当时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新创的瑶文就已经失败了,无法推广使用。对于瑶族语言和文字,政府也没有明确指示,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保留还是不保留,并没有说法。在创造瑶文方面,盘承乾是牵头人,所以这方面的事情,他最清楚,但是几年前他也去世了。那次大调查,他是瑶语最主要的方言(勉方言)的发音人。想要还原那次轰轰烈烈的大调查,其实应该在我们这些人还没有退休的时候就去做,那个时候还可以把当时的参加人集中起来,退休之后人们就都散了。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要去了解大调查的情况,的确非常非常难,因为参与者要么走了,要么病了,要么不好找了,剩下活着的还能找到的人已经不多了,即使找到了可能很多事情也都忘记了。需要下很大的功夫,才能还原一些当年的情形。不过,这个工作很有意义,很值得做。尤其是当时调查的材料,工作结束后都要求统一上交,很多人还是按照规定统一上交了的,这些你们应该可以看到。另外,最好趁着还有一些同志健在,把有关情况记录下来、整理出来,算是我们亲历者对历史的一份责任。当时调查的材料,尽可能收集起来,我一再强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怎么做研究?我的意见,最好可以汇集起来出版,让所有治学的人都用上。
    龙国贻:好的,我们一定尽心尽力去做!毛先生,您一生调查了多少土语点,统计过吗?
    毛宗武:实在太多了,没有统计过,多得我都数不清了,现在也不记得了。当时就是听说哪里有瑶族,就到哪里去调查,把材料记录下来,然后再核对。语言差别比较大的,就做了重点调查 。比如:《苗瑶语古音构拟》里的瑶族点都是我重点调查过的点,王辅世也认可我的调查材料。又比如说,你做博士论文的时候,我叫你到连南去,当年我就重点调查过藻敏方言,知道它和其它方言不一样,差别比较大,我就让你去重点研究它。
    龙国贻:是的,当时就是因为跟您通了那个电话 ,我 的 博 士 论 文 题 目 就 定 为《藻 敏 瑶 语 语 音 研究》,那几年就扎根在连南,2016 年我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出版了,就是之前送您的那本书 ,今年入围了第八届胡绳奖。
    我们都知道,瑶语各方言间都有一些差别,那么,在您看来,哪个方言是属于 源头的一方?换言之 ,苗瑶先民最早在洞庭湖一带生活繁衍,后来逐渐向各处迁 徙,他们迁徙的路径,您心里有过相对确定的答案吗?
    毛宗武:没有,这些表面上看不出来。瑶语方言这么分散 ,我是很想搞清楚这些问 题,但是没有看到过历史方面的材料 。 那时候主要就是为了创造文字,主要就是共时描写,忽视了语言的历史研究。我们刚才谈到这个问题,要想深入研究语言 ,要把共时和历时结合起来,语言学和历史学的研究应该互为佐证。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对瑶语的历史研究得很不充分。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很希望你们能深入推进。为什么瑶族这么分散,为什么大瑶山没有瑶族,这些都是我很想解决的问题,期待你们来帮我解决。
    龙国贻:好的,这正是我们下一步努力的方向。目前我已经把搜集到的苗瑶语材料做了语素的切分,接下来准备在您的指导下做瑶语历史研究。
    毛宗武:好的,我很高兴。
    龙国贻:毛先生,您毕生奉献给瑶语研究事业,取得了丰硕成果,其中您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哪一篇文章,或者哪一本著作?
    毛宗武: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和蒙朝吉合作的有关畲语问题的文章。
    龙国贻:《博罗畲语概述》,发表在《民族语文》1982年第2期。
    毛宗武:对,就是这篇。当年蒙朝吉跟着我,做了很多地方的苗瑶语调查。所有人中,蒙朝吉跟我合作调查得最多,江浙一带的畲语,就是他跟着我去调查,结果我们发现了问题:原来《辞海》、《辞源》里都说畲族没有语言,我们调查去了之后,到广东调查发现他们有语言,后来写了这个文章。假设当时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现在还说畲族没有语言呢,字典里都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认为这是我们的一个创见。
    龙国贻:非常感谢您接受访谈,衷心祝愿您健康长寿。
    毛宗武,著名苗瑶语专家,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1924年8月生于广西永福,1951年毕业于广西大学史地系历史专业。
    1956年参加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调查队,普查苗族、瑶族和畲族语言,陆续出版了《瑶族语言简志》《汉瑶简明分类词典》《苗瑶语古音构拟》《巴哼语研究》《炯奈语研究》《优诺语研究》《瑶语勉语方言研究》等专著,发表重要学术论文多篇。为《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少数民族史大词典》《中国语言文字学大辞典》撰写了苗、瑶、畲等语言有关词目或词条,为《中国语言地图集》绘制了若干幅民族语言分布图等。1992年获国务院有突出贡献的特殊津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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