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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几个数词的同源关系看汉藏语系语言的历史遗存(5)


    9 数词“九”
    “九”在汉藏语系语言里也是一个十分明显的同源词。我们构拟它的语音形式为[*]rgu,是一个不带结尾辅音的开音节词。这种构拟主要根据羌语、藏语方言的书面语和口头形式,类似的形式还保留在羌语支的嘉戎语、拉坞戎语和喜马拉雅南麓的Lushai语等语言里,还部分保留在藏缅语族的塔芒语、汉语的方言和大部分侗台语族的语言里。下表8列出部分汉藏语系语言中“九”的读音。
    
    从表8中“九”的各种语音形式中大体可以看出,“九”在汉藏语系各语言中的语音面貌大同小异,它们之间的确有同源关系。
    第一,几乎所有的语言中“九”的声母都与软腭塞音有关,但是清浊则有两种不同的情况,多数存古现象比较多的语言,往往读浊音,而且带有前置辅音,例如藏文、羌语支语言、部分彝语支语言,喜马拉雅南麓的藏缅语则清浊皆有,汉语、侗台语、苗瑶语则大多数读清音,而且基本上没有前置辅音的痕迹。我们基本上倾向于将“九”的声母构拟为浊音。
    第二,至于是否有前置辅音的问题。现存藏缅语族语言里有4类前置辅音,一类是d-型的,如藏文、独龙语等,一类是r-型的,如羌语、藏语的方言等,这两类可以看做为一类,d-可能与r-互换,藏语方言中就出现了这种变化。另一类是同部位的鼻冠,如扎巴语、拉坞戎语、尔苏语、纳木依语等。再一类是s-型的,如Boro语、普米语等。我们倾向于将“九”的前置辅音构拟为r-。
    10 数词“十”
    “十”在汉藏语系语言里是否是一个同源词没有特别的把握,但是在不同层次的支系语言中我们还是可以发现有比较密切的同源关系的。根据部分语言的情况暂且构拟它的原始语音形式为。这个构拟,基本上是根据多数藏缅语族语言、汉语、侗台语族尤其是临高语等的读音状况设计确定的。下页表9列出部分汉藏语系语言中“十”的读音。
    
    从表9中“十”的各种语音形式中大体可以看出,“十”在汉藏语系各语言中的语音面貌差异极大,它们之间的同源关系似乎不大可能归纳得非常清楚。
    第一,“十”在藏缅语族语言中多数读塞擦音ts,而齿龈塞擦音的来源可能是st。例如现存普米语中“十”的辅音就是st,另外部分藏缅语族语言的声母是t,如Ao语、Dhimal语、Rabha语、Milang语、Chepang语、Lepcha语、Meithei语等。因此这种构拟至少有部分现存语言的支持。
    第二,我们构拟“十”的结尾辅音为-p,主要依据是汉语、部分苗瑶语和大部分侗台语的语音状况。在藏缅语族语言里,我们也发现少量-p结尾辅音的例证,如印度的喀尔比语、米基尔语、Thangmi语,中印边境地区的Miju语、苏龙语、格曼语等。此外,前人在构拟“十”这个词的时候,也几乎不约而同地构拟了-p结尾辅音。
    11 讨论和说明
    1)我们这里讨论的历史遗存主要是希望以事实证明哪些语言有同源关系。上面列举的9个数词,除了数词“十”的同源关系论证把握不是十分大以外,其他8个数词,我们认为应该是比较确凿的同源词,主要是因为目前各语言的语音面貌仍然残存着原始语言未分化以前的一些残迹。例如复辅音的残迹,这方面虽然后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脱落、替代、弱化、分化、换位……),但仍然在许多现实语言里留下了不同形式的遗留。再如结尾辅音的残迹,我们看到原始汉藏语语音格局中的一些结尾辅音-m(“三”的结尾辅音)、-p(“十”的结尾辅音)、-t(“八”的结尾辅音)、-k(“六”的结尾辅音)、-s(“二”的结尾辅音),仍然星星点点地残存在各个支系语言里。许多语言词的语音形式后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在变化的语音形式之间找到了变化的脉络和路线。依据这些路径我们画出了它们原始面貌的形象,即构拟出了各个数词的原始语音形式。
    2)有人认为,构拟原始汉藏语的语音形式好像是“鬼画符”,过去少数民族语言研究界也曾经听到过类似的议论。本文认为,以已知文献和大量具体语言实际情况为依据进行语言演变规律研究,对残存在现实语言中的各种语言现象进行的科学分析和判断,并对客观语言事实进行选择和拼接,这种原始母语的拟测是一种科学的推测和假设。虽然这种推测可能带有某种的主观成分,但绝不是任意的胡猜,更不是“鬼画符”。本文构拟的9个数词,都在实际语言中找到了大量具体的例证。今后的构拟仍然要坚持这一条原则。
    3)构拟的语音形式并不是现存语言现象杂乱的堆砌,而是洞察了大量音变规律,根据原始汉藏语语音系统的理论框架,有选择地将原始遗存找出来。构拟的形式一定能够解释所拟测的对象语言现存的语音形式。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对构拟的语音形式与所有具体语言之间的语音演变规律有深入的了解。有些现象暂时无法解释,也许是音变规律中的例外,可以存疑。但是这一定是局部的,所以应该是允许的。
    4)过去有一些人在开展历史比较研究拟测原始母语的过程中,往往采用远程乃至超远程构拟法,即将两种差异极大、分化时间极其久远的语言进行比较研究,在所谓的严格语音对应规律的基础上,确定一批“同源词”。这种方法虽然比较简便,但是这些“同源词”往往经不起进一步的检验。最主要的是这些词在该语言集团内部并不一致。因此这些同源词的可信度大大降低。本文所进行的这次比较研究,是在大数据的支持下,将比较对象的语言集团中大部分语言词表收集起来(已经收集到近400种语言和方言点的语料),做出对照词表,然后选出最有代表性的、存古现象比较多的语言开展比较研究。选择的词首先在该语言集团团(语族)内部多数是有同源关系的,然后开展语族之间的比较。在此基础上判断哪些是原始遗存,哪些是共同创新。最后做出原始共同语的构拟。
    5)在开展汉藏语系语言历史比较研究过程中,困扰研究人员最头痛的问题是区别同源词和借词的问题。持不同意见的人在否定不同意见者提出的同源词时,往往会指出它不是同源词,而是借词。本文认为,提出同源词固然要论证,说它是借词,也要需要论证,借的时代背景是什么?借的理论依据是什么?总之,不论说它是同源词还是借词,都需要证据。我们确定的同源词,往往在同语族乃至同语系都可以找到证据。如果说它借用,那么它在这个语言集团分化以前就已经有关系了。
    6)原始汉藏语构拟中的一个重大理论问题是音节结构的形式问题(参看孙宏开2014),即每个音节的起首辅音群究竟是复辅音,还是由前缀堆砌起来的词缀群?一种意见认为,类似于本文构拟的“八”brgjat,其中b-、r-都是前缀。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原始汉藏语系语言应该是既有前缀,也有复辅音前置辅音,前者是形态的问题,后者是复辅音的问题。构拟原始汉藏语系的音节结构应该以前置辅音为主要研究点,而不是形态成分,二者应该加以区分;术语也不应该用Prefix,而用Pre-initial,否则无法解释复辅音前置辅音的来源。孙宏开(2014)还提出了区分前缀和前置辅音的8条原则。
    7)与上面的问题相关的问题是原始汉藏语系是单音节词根语,还是一个半音节或多音节为主的语言?孙宏开(2014)明确认为原始汉藏语系语言是单音节为主的语言,其后出现的许多汉藏语系的一些重要特点,如量词的产生、声调的产生等许多语言要素,都是与单音节相关。该文同时还认为,只有单音节语言,才有可能出现复辅音要素中的一些音素简化的可能,这是因为在一个音节内部,在长期语音音变的过程中,互相挤压,才会出现各种音变方式。如果是多音节中的一个个独立的音节,脱落的可能性比较小。这个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讨论。
    8)本文在解释语音对应关系时,着重音节的两头,而忽略了音节的元音部分。原始汉藏语音节的主要元音由于受音节两头的影响,千变万化,几乎无规律可循,而重要证据是音节的两头。另外本文不把音节起首的辅音或辅音群叫声母,也不叫音节的结尾部分叫韵尾,并不是要否认汉语的声韵调分析法,而是因为按照声韵母分析法构拟的系统过于繁杂,也不够系统。因此在术语的采纳上,本文避免了声母、韵母的提法。
    本文曾在“中国民族语言学会第11届全国学术研讨会”(广州,2015.3)、“第五届海外中国语言学者论坛”(徐州,2015.6)上宣读,写作过程中又得到冯胜利先生、杨亦鸣先生以及《语言科学》编辑部及匿审专家指正,谨此一并致谢!文中若有舛误,概由笔者负责。
    ①《汉藏语同源词谱》本来是2004年作者和丁邦新先生在香港科技大学讨论酝酿的项目,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够进行。现在正在积累资料。
    ②有关藏缅语族或汉藏语系的一些音变规律的讨论,请参阅孙宏开(1983)、孙宏开(1991:1-144)。
    原文参考文献:
    [1]Sun,Hongkai(孙宏开).1983.Zangmianyu ruogan yinbian tanyuan藏缅语若干音变探源[On the origin of several phonetic variations in Tibeto-Burman languages].Zhongguo Yuyan Xuebao(chuangkanhao)中国语言学报(创刊号)[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the first issue)],269-298.Beijing:Shangwu Yinshuguan北京:商务印书馆[Beijing:The Commercial Press].
    [2]Sun,Hongkai(孙宏开).1985.Zangmianyu fufuyin de jiegou tedian jiqi yanbian fangshi藏缅语复辅音的结构特点及其演变方式[Structu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initial clusters in Tibeto-Burman languages and their evolutional patterns].Zhongguo Yuwen中国语文[Studie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1985.6:433-442.
    [3]Sun,Hongkai(孙宏开).1991.Zangmianyu Yuyin he Cihui Yishu de Daolun藏缅语语音和词汇一书的导论[Introduction to Phonetics and Vacabulary of Tibeto-Burnan Lanauges].Beijing:Zhongguo Shehui Kexue Chubanyhe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Beijing:China Social Sciences Press].
    [4]Sun,Hongkai(孙宏开).1999.Yuanshi hanzangyu de fufuyin wenti:Guanyu hanzangyu yinjie jiegou gouni de lilun sikao zhiyi原始汉藏语的复辅音问题——关于汉藏语音节结构构拟的理论思考之一[Issues about the clusters in Proto-Sino-Tibetan languages:Theoretical thinking about the re-constructing of the syllabic structures in Tibeto-Burman languages(1)].Minzu Yuwen民族语文[Minority Languages]1999.6:1-8.
    [5]Sun,Hongkai(孙宏开).2001.Yuanshi hanzangyu zhong de jieyin wenti:Guanyu hanzangyu yinjie jiegou gouni de lilun sikao zhisan原始汉藏语中的介音问题——关于原始汉藏语音节结构构拟的理论思考之三[Issues about the glides in Proto-Sino-Tibetan languages:Theoretical thinking about the re-constructing of the syllabic structures in Tibeto-Burman languages(3)].Disanshisijie Guoji Hanzagyu Huiyi第34届国际汉藏语会议[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ino-Tibetan Languages],October 23-27.Kunming:Yunnan Minzu Daxue昆明:云南民族大学[Kunming:Yunnan Minzu University].
    [6]Sun,Hongkai(孙宏开).2014.Qianzhui,qianzhi fuyin haishi erzhe jian' eryouzhi:Youguan hanzang yuxi yinjie jiegou gouni de taolun前缀,前置辅音还是二者兼而有之——有关汉藏语系音节结构构拟的讨论[A prefix,apre-initial or both? A discussion on the syllabic structure of the Tibeto-Burman languages].Yunnan Shifan Daxue Xuebao(zhexue shehui kexue ban)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2014.2:13-17.
    [7]Sun,Hongkai(孙宏开).2015.Dongya diqu de yuyan jiqi wenhua jiazhi东亚地区的语言及其文化价值[The language and cultural value of East Asia].Ji'nan Daxue Xuebao(zhexue shehui kexue ban)暨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Ji'nan University(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2015.9:1-13.
        (原文刊于《语言科学》201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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