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人而言,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有两大看点:一是家喻户晓的常青藤名校宾夕法尼亚大学,该校在2017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大学综合排名中位列全美第8名,是许多中国留学生的理想学校;另一个就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因为该博物馆陈列着唐太宗的两匹爱马石雕“拳毛騧”和“飒露紫”,很多到美国旅游的中国人或者在美国的华裔都纷纷慕名而来一睹真容。 寻访“拳毛騧”和“飒露紫” 恰逢某个雨天,记者怀着朝圣之心驱车前往费城的宾大博物馆。该馆落成于1916年初,中国厅位于二层主馆区。步入中国展厅,华夏文化的气息在这座西洋大厅中盘亘。罗马式建筑特有的厚实砖石墙支撑着圆形穹顶,阴雨天昏暗的光线透过近顶部四周天窗洒落下来,与唐三彩、佛像、巨幅壁画形成光影魅惑。记者仿佛梦回大唐,漫漫黄沙无际,丝路驼铃声声。在这里,记者见到了传说中的“飒露紫”和“拳毛騧”——唐“昭陵六骏”中的两骏。 昭陵“二骏”之飒露紫 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和文德皇后的合葬墓,位于陕西省礼泉县东北的九嵕山。“昭陵六骏”青石浮雕石刻就列置于墓旁祭殿两侧。石刻所雕六匹骏马均为李世民生前南征北战所骑战马,其中四骏现存于西安碑林博物馆,而“飒露紫”和“拳毛騧”则流失海外,被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收藏。 据史料记载,公元621年李世民平定河北期间,曾与刘黑闼在沼水(即漳水,今河北省曲周县境内)作战,当时他所骑的一匹战马名曰“拳毛騧”。此马矫健善走,周身旋毛卷曲呈黄色。此次战斗相当激烈,“拳毛騧”身中九箭,战死在两军阵前。事后,李世民把它奉为神马,题诗赞誉:“月精按辔,天驷横行。孤矢载戢,氛埃廓清。” 昭陵“二骏”之“拳毛騧” 而“飒露紫”则是李世民东征洛阳,铲平王世充势力时的坐骑。《旧唐书》说,李世民与王世充在洛阳邙山的一次交战中,和随从将士失散,只有将军丘行恭一人紧随其后。突然,一条长堤横在面前,围追堵截的王世充骑兵又一箭射中战马“飒露紫”。在这危急关头,大将军丘行恭急转马头,向敌兵连射几箭,随即翻身下马,把自己的坐骑让与李世民,而自己则一手牵着受伤的“飒露紫”,一手持刀和李世民一起搏杀突围。安全回到营地后,丘行恭为“飒露紫”拔出胸前的箭,“飒露紫”随即倒地不起。 史学界普遍认为,“飒露紫”和“拳毛騧”是“昭陵六骏”中上首之二骏,不仅保存较为完好,也最具艺术价值。然而,它们现在却身处异国,何时归国尚未可知,其多舛的命运牵动着许多国人的心。 昭陵六骏的艺术价值 “六骏”在唐太宗李世民618年至622年间转战南北时,曾伴随李世民驰骋疆场。“昭陵六骏”见证了李世民马上得天下的英雄历程,再现了唐太宗在重大战役中叱咤风云的英姿。为了告诫子孙创业的艰辛,同时也为了寄托他对六匹战马的怀念,李世民在贞观十年(636年)兴建昭陵时下诏,将“朕所乘戎马,济朕于难者,刊名镌为真形,置之左右。” 六匹骏马分别名为“拳毛騧”“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飒露紫”。坊间传说,唐太宗令画家阎立本先把“六骏”形象画出,然后令石刻家阎立德刻在石屏上,置于昭陵北麓祭坛之内。他还为每一匹战马赐名作诗,记述它们的功绩。史传唐太宗还令大书法家欧阳询将每一匹战马的名字和御制颂词誊写于纸上,令工匠镌刻于石雕之上。虽然每一幅石雕上都留有一尺见方的凿字处,但经过一千多年的风蚀,如今却是看不出一个字样。 “六骏”分两列,东西相对地放置在唐太宗陵前,马头均朝向南边的陵寝。从南向北,西侧依次是“飒露紫”“拳毛騧”“白蹄乌”;东侧依次是“特勒骠”“青骓”“什伐赤”。“六骏”每件宽204厘米,高172厘米,厚40厘米,重达3.7吨,均为青石质地。其中,“飒露紫”和“拳毛騧”两石刻在1913年时被盗,辗转于文物商之手,最后流失海外,后入藏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其余四块也曾被打碎装箱,盗运时被截获,现陈列在西安碑林博物馆。 “昭陵六骏”凭借其艺术和考古价值蜚声海内外。有媒体报道称,“昭陵六骏”是中国雕刻史上的瑰宝,一方面因其高超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开创了中国陵墓雕刻的一代新风,为以后历代陵墓雕刻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另一方面也因为它是唐代石刻中少有的现实题材作品。20世纪初,鲁迅在西安讲学谈到“昭陵六骏”时说:“汉人墓前石兽多半是羊、虎、天禄、辟邪,而长安的昭陵上,却刻着带箭的骏马,其手法简直是前无古人。”西安碑林博物馆副研究员马骥曾指出,“秦始皇兵马俑里有那么多匹马,没有哪匹马像‘六骏’一样,是有名字的。” “石马失群超海去” 大书法家于右任曾有诗句:“石马失群超海去”。“拳毛騧”与“飒露紫”流失海外,一直是国人心中的遗憾。至于“二骏”究竟是如何流落海外、最后入藏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可谓众说纷纭。在诸多演绎故事中,学界比较认可周秀琴女士的讲述。2001年,供职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的周秀琴女士,在香港《东方》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太宗皇帝和他的六匹战马》的文章,引起了国内学者的注意。由于工作的便利,周女士掌握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第一手资料。 “二骏”的故事可追溯至1916年初。当时,宾大博物馆圆形无柱穹顶展厅落成。博物馆馆长高登决定选择中国艺术展作为新展厅的揭幕展。他向世界各大文物商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携宝参展。当时中国著名的大文物商卢芹斋也收到了邀请。在西方人眼中,卢芹斋是传播东方文化的使者,而在中国人眼中,他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文物贩子。 1918年3月9日,高登馆长第一次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见到“二骏”。随后,他致函卢芹斋:“上周六,您的助手带我参观了大都会仓库并见到了两匹石骏。我十分高兴能见到这著名的雕刻。我将从博物馆角度提出一个最佳方案,与我的同仁商讨购买的可能性。” 此后的一个月,高登一方面着手把“二骏”借到博物馆展览,一方面不遗余力地游说宾大博物馆董事会买下这两件艺术品。他在给董事长哈里森的一封信中写道,这些浮雕自7世纪以来,一直出现于中国的历史记载,这证明中国人视其为艺术领域内的优秀作品。它们是非宗教、纯世俗艺术品,对我馆佛教雕刻收藏能起到完美的平衡作用。因为中国早期雕刻多为宗教题材,“六骏”的独特之处使之成为稀世之宝。这些石刻实为不朽之作。在20世纪初,卢芹斋为“二骏”开出了15万美元的天价。为了能凑足这15万美元,高登四处筹款。直到1920年底,博物馆收到慈善家艾尔德里奇·约翰逊的慷慨捐助。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宾大博物馆以125000美元的价格,收购了“二骏”。博物馆还专门在“二骏”陈列柜的下方挂上了“埃尔德里奇·约翰逊先生捐赠”的铜牌。 至于“二骏”是何时离开昭陵的,学界也有判定。1914年人们在西安老图书馆南院发现“二骏”离开昭陵的记录。但学界认为,这一时间并不确切。后来通过文物商卢芹斋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的往来书信和其他档案资料得出线索,两骏离开昭陵的准确时间应该是1913年。2010年,我国专家受邀至美国费城参与修复“拳毛騧”“飒露紫”,最大限度地恢复文物的原始状态,使其达到可以巡展的要求。 东归之路漫漫兮 中国民众对“昭陵六骏”有着深厚的感情。陕西民间盛传,一旦百姓有了冤情,就会来到“昭陵六骏”前倾诉,唐太宗必会骑着“六骏”显灵。由此可见,“昭陵六骏”不仅是艺术瑰宝,更蕴藏着剪不断的民族情结。为了使“二骏”早日归国,不少爱国人士曾为此多方奔走。其间有媒体报道,1972年尼克松访华前夕曾向美国社会名流询问:送什么礼物给中国最好?当时居美的杨振宁提议将“两骏”送回,然而这一意见未被采纳。 20世纪80年代,关于“二骏”回归问题也出现过转机。1986年夏,陕西省考古学会会长、著名考古学家石兴邦到美国考察时,与美国哈佛大学华裔考古学家张光直一起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观看“昭陵二骏”。宾大博物馆馆长戴逊先生和张光直是好友。在张光直的斡旋下,戴逊表示愿意考虑将两件藏品归还中国,但提出中方用几件文物作为交换。碑林博物馆随后挑选出两尊唐代石造像,打算与宾大博物馆交换:一尊是一米多高的佛像,另一尊是两米多高的菩萨像。当时正值一个美国考察团访问西安。代表团中的凯赛尔先生是戴逊馆长的挚友,他在参观西安碑林博物馆时,发现“四骏”解说牌上写着,“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拳毛騧”被美帝国主义分子盗走,现藏美国费城宾大博物馆。凯赛尔十分生气,给戴逊写信说:“如果解说词属实,我感到羞耻,请你把文物还给中国。如果不是,也请你告诉他们,希望能阻止这样的谴责。”这一事件使得文物交换事宜不了了之。此后,石兴邦一直为昭陵“二骏”的回归做着努力,但却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中国厅 本报记者今年上半年也曾向这家美国博物馆发去邮件,询问其如何回应中方的呼吁,并希望能够对该馆馆长或其他相关人员进行采访。该馆负责沟通的人士通过邮件回复称,该馆至今未收到中方的任何正式要求,同时还向记者提供了该馆收藏及修复“二骏”背景资料链接。记者随后又发邮件追问道,“如果陕西昭陵博物馆正式提出归还‘二骏’要求,你馆会有何反应或归还条件”,但这封邮件再也没有得到美方回复。记者的其他进一步采访要求也被婉拒。 美国资深执业律师陆文岳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指出,西安碑林博物馆曾通过微信等媒体发出呼吁,要求宾大博物馆归还“二骏”,以期“六骏”团圆。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从法律层面看,也不是不可为的。但要成功索回百年前被盗文物,必须从国际法、美国法和中国法三个层面进行分析思考。如果“二骏”能够成功索回,那些曾遭掠夺偷盗而最终收藏于美国各大博物馆的、成千上万的中国珍贵文物就有机会重返故国。 内容来源:《光明日报》7月19日 本期编辑:张进进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