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龙应台说过一句后来被广为引用的话:「检验一座城市或一个国家是不是够现代化,一场大雨足矣,最好来一场倾盆大雨,足足下它三个小时。如果你撑着伞溜达了一阵,发觉裤脚虽湿了却不脏,交通虽慢却不堵塞,街道虽滑却不积水,这大概就是个先进国家;如果发现积水盈足,店家的茶壶、头梳漂到街心来,小孩在十字路口用锅子捞鱼,这大概就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它或许有钱建造高楼大厦,却还没有心力来发展下水道;高楼大厦看得见,下水道看不见。」 如果这场倾盆大雨落在古代的城市,比如北宋的开封、南宋的杭州,会不会一定造成严重水淹呢?这就要看当时城市的地下排水系统如何了。 我们可能不敢相信,北宋东京城(开封)的排水系统是非常发达的,地面的明渠有「八字水口」:「内外八厢创制八字水口,通流雨水入渠甚利」;地下暗渠也四通八达:「汴都地广平,赖沟渠以行水潦」。 陆游《老学庵笔记》的一段文字更是可以说明东京地下排水管道之发达程度:「京师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又谓之‘鬼樊楼’。国初至兵兴,常有之,虽才尹不能绝也。」 人们常说国外城市的地下排水沟宽敞而四通八达,可以容纳流浪汉与穷人栖身,所以是城市的「良心工程」云云。宋朝东京城的地下排水系统何尝不也是如此?因为「极深广」,便成了城市犯罪分子的藏身之地,即便来了能吏,也难以将这个「地下王国」彻底整治。由此也可以想见东京地下的排水沟渠是多么宽阔、深长。 南宋杭州城的地下排水系统同样很发达。明代人田汝成在《西湖游览志》中说,杭州的地下暗沟有: 李泌所开六井,沈文通所开南井,苏轼所开新沟,通猫儿桥及雄武营者;而布政司前百狮池,西通西湖,东出水于普济桥;又仁和学、府学前,亦有暗沟,绕棂星门,出于凌云桥者是也,余不可考。夫久废者,固不可复矣,有踪迹可寻,而坐视堙梗,非郡城之利也。 这些地下沟渠到了明代时,已经因年久失修而不可用,所以田汝成觉得很可惜,认为「非郡城之利也」。 不过我们今天还是有机会见识到宋代地下排水系统的生命力。你应该听说过江西赣州的「福寿沟」。这一地下暗渠为宋神宗熙宁年间知赣州的刘彝所主持建造,因为整个沟渠网络形似篆体的「福」、「寿」二字,故名「福寿沟」。 宋人建成福寿沟之后,历代对此渠均有维修,至今仍在使用。 前些年,许多城市因为暴雨发生内涝,而同遭暴雨袭击的赣州,部分地区降水近百毫米,但市区未现明显内涝,「没有一辆汽车泡水」,这其中就有福寿沟发挥了排洪的作用。赣州本是涝灾频发的地方,但自从修建了福寿沟,有人说,这座城市就再也没有被淹过。 赣州近江,每逢雨季,江水上涨,如果超过出排水沟出水口,还很容易发生江水倒灌入城的灾害。为应对这一自然灾害,刘彝在福寿沟的各个出水口处「造水窗十二,视水消长而后闭之,水患顿息」。原理说来也简单,当江水水位低于水窗时,福寿沟内的水力会将水窗冲开排水。反之,当江水水位高于水窗时,则借江水力将水窗自外紧闭,以防倒灌。 考古上的发现也可以让我们一睹宋代城市地下排水系统的发达程度。成都的唐宋街坊遗址,曾发现一段保存完好的排水渠,水渠的砖壁在修筑时,预留有多个出水口与其它小型暗沟相通。 考古人员介绍说,「这应该是当时城市地下排水系统的干渠部分。根据层位关系和出土遗物,应该修筑于唐末五代,最后在南宋末、元初废弃。」 重庆合川钓鱼城也有一处范家堰宋代遗址,经考古发掘,这里发现了两座宋代大型高台建筑基址。根据基址以及两侧城墙的建筑风格判断,很有可能是宋时合川署衙遗迹。学者推测,范家堰应该就是宋代合川州治所在地,是合川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在范家堰遗址,一处经发掘发现的排水设施也引起了关注。这处排水设施有一个四方形的石质水缸,考古学者说,「这是一个沉砂池。」沉砂池好比现代城市下水道的留泥井。 原来,范家堰遗址背靠薄刀岭,雨季时,从山上流下的水流带有大量泥土,冲入暗沟后,容易形成沉积堵塞管道。所以,宋人在暗沟中设置了一沉沙池,专门用来沉积从山上冲击下来的泥土,以保障暗沟的畅通。沉沙池满后还会有专人负责疏通,其职能类似于现代的市政管道清掏工。 这就是古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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