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解说:在枪林弹雨的阵地前沿,激战使王红暂时忘记了自己摄影师的职责,他冒险跃出战壕,抢救下来的战友却已当即阵亡。此时,他又看到几个战友,抬着一名受伤的战士路过一个弹坑,王红再次冲了上去。
王红:我说你们闪开,我就把他一抱,再往这儿一放,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我的左肋,给谁呢,狠狠的一拳,然后我这口气是呼也呼不出去,吸也吸不进来。 而且那个疼一下就疼到位,定格,马上再紧接着,就像气球被针扎了以后泄气了,然后人就瘫了。 陈晓楠:你头脑里清醒知道你负伤了吗? 王红:清醒,清醒。 陈晓楠:知道自己负伤了?
王红:完了,负伤了,紧接着想到啥啦,一点不假,紧接着想到自己的老娘,我妈。我马上就想到我妈说,咱能拍就拍,咱不能拍就别拍,紧接着这句话就出来了,你不仅让老娘要伤心流泪,你还面临的是上军事法庭。
我说完了,肯定要死了,而且我那个时候呢已经没有当时的所谓的军里面的摄影干事的那种神气了。我可以说,我是苦苦哀求我身边的战友,你不能抛下我,你得救我,我是英雄,可是当我一旦中弹的时候,我不是英雄了。
解说:王红中弹后,战友们马上冒死将他抬下前线,送往部队医院。这张照片,是部队的另一名摄影干事拍摄的,医生们正在抢救王红的情景。 王红:我现在居然不知道我们战友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们竭力把我背上来的,这个是我,这个是医生。 陈晓楠:当时这脸上非常痛苦的这表情,这段时间你已经没有记忆了。 王红:这个我没有记忆了。 陈晓楠:那是你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王红:我的命太大了,我体验战争了。就你刚刚一直问我的残酷残酷,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残酷了。
陈晓楠:1986年,30岁的王红在前线身负重伤,他的脾脏被摘除,左肺也切掉了三分之一。部队并没有因为他违背军令,私上前线而追究他的行为,反而因为他的英勇表现,给他荣记了一等战功。
王红说,年轻时候的自己,其实真有点像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那个赵蒙生,作为机关里养尊处优的摄影干事,战争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是革命文学里,那些充满了英雄情结的浪漫的想像。
而他主动上前线,并且私上战场的“英勇举动”,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拿个国际摄影大奖,给自己的专业再镀镀金。但是真正的战场教育了他,虽然他亲身经历的激烈战斗,只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但这生与死之间的一次剧烈的拉扯,一下子让他从那浪漫的英雄主义的梦里惊醒了过来。 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之后,本可以功成荣归的王红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很吃惊的决定,那就是重返战场。 你为什么要重新回去,在战场上那一幕难道不是恶梦吗? 王红:是恶梦。 陈晓楠:你负伤的那一幕。 王红:是。 陈晓楠:那为什么要重新回去?
王红:因为我在医院的三个月,也是个煎熬,拍的照片我又很不好意思拿出手,可是人家不这样看你,人家看你是啥呢,你往后是一个英雄。彭丽媛、郁钧剑、克里木都在我床头演出过,我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给你看,我都是光鲜亮的,都是高大全的东西,我给你看的东西全是,那种我人为摆布制造出来的东西。 陈晓楠:这时候你已经觉得它不能代表真的战争了?
王红:对啦,我必须赶快要重新回到我的战场,重新去拍摄我愿意拍摄的东西。战斗负伤对别人是一场痛苦,对我来说是一个恩赐,上帝对我的恩赐。
解说:伤愈后的王红,返回了前线部队,他再次拿起相机,开始了全新理念的战地摄影生涯。这张照片的题目是《壮行酒》,二十年后,王红再次见到了片中的这位名叫徐俊的战友。
王红:去年11月份我回了一趟西安,跟他聊起来了,他媳妇看到我那本书,骂他,你个没出息的,喝了一口茅台还眼睛瞪得跟啥样的,壮行酒意味着什么,每个战士都清楚。为啥叫壮行酒,这碗酒喝了以后,能不能活着回来大家心里都没谱的。河南一个战士在下边嚷嚷,我们一直没喝过茅台,能不能出征的时候,给我们喝一口茅台啊。我们军长当时也非常动情,他说这些战士马上要上前线了,不给我这个当军长的提条件要待遇,只是说出征酒喝一口茅台,他说战士太可爱了,赶快把我们文山自治州的全部的茅台给我搜上来,我这个当军长的,如果连我们战士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我这个军长白干了。这只右手是钱军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