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晓楠:尽在酒里了。 王红:哎,尽在酒里了。都是,咔一碰,那时候眼神一对流,就干了。 陈晓楠:所以看出来这是军长先给喝了。
王红:军长先干了,一个战士非常激动,他握钢枪这个手啊,能听到他这个骨节声,握钢枪那个骨头的咔咔的声音。为了忍住他不喊出声音,咬牙齿,磨牙的声音让你能听得到。我都在旁边拍照能听得到,我们这个主任说了一句话,你要憋不助你就叫一声吧。 这一声把人吓一跳,就突然啊,后来这个战士牺牲了。 陈晓楠:这群人里有多少人没有回来? 王红:这群人就有二十多个,牺牲了二十多个,就我们那一战,就像一座山,又像一个屏障,他们胸前是战争,背后就是和平啊。
解说:这张照片的题目是《最后的微笑——彝族突击队员罗卜基》,王红抓拍到了这个彝族小伙子,上战场前与战友告别时的动人一瞬。
王红:洗好照片去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回不来了,他已经牺牲了。他为了救两个越军的俘虏,一阵炮火覆盖,扑到越南人身上,然后背上四处中弹。 我现在心想啥呢,一定要把我这些照片洗好,抽时间到这个家里面,到他现在的亲属跟前把照片给拿回去。 陈晓楠:他家里人肯定不知道。 王红:他家人肯定没看过。 陈晓楠:他最后留下的这样一个影像。 王红:没有,肯定没有。
解说:走遍了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记录着战争的每一段进程。王红手中的相机,已不再是他“塑造英雄”的工具,而是他用心灵来记录战争,观察生命的一种延伸。
王红:炮火把我们的士兵炸到空中,真是在空中,人在空中翻飞啊。有一个伤员就在脚下,红土、鲜血,只有一个白色的是两双眼仁。这绝对不是电影导演出来的,这是我眼看的就是发生在我身边的,而且我用照片记录下来的。
我横着拍,竖着拍,我就说这样的画面我一辈子忘不了,为啥呢?它不光在底片上感光了,而且在心里面感光了。所以我说不会忘的。
解说:无论在后方的大本营,还是在前方的猫耳洞,在激烈的战斗的空隙,王红还捕捉到了战友们,很多充满情趣的生活细节。而这些在他从前的“塑造英雄”的观念里,是根本不屑于拍摄的。
王红:猫耳洞的生活各有各的过法,那就太丰富了,也太单调了。而且天天是大眼瞪小眼,有只老鼠来的话给他们作伴,他们都非常的开心。遇到炮战,前线养了一些鸡啊、猫啊、狗啊,炮一响,那只鸡啊,跟人一样地挤着跟人一起在那儿躲,嘎嘎嘎往里面钻。
要个人来一个信啊,那是最最开心的了,谁谁谁来信了,可以说没有秘密的,我王红来信了后,那一个标点符号大家背得熟熟的,真是达到共享,共同分享,你的所有信里面的喜怒哀乐。 陈晓楠:那会不会有一些是情书啊?
王红:情书有啊,情书太有了。你想都是年轻人,当时那叫洪学敏,那个年代的电影明星,床头贴满了,现在话说叫粉丝,当时还不叫粉丝,你要把那个贴大军营里面肯定不行,但是在前线贴了也就贴了。领导来了看了也睁眼闭眼过去了。 陈晓楠:很多人还把娱乐带到猫耳洞里去。
王红:带去了,那时候还行首啥歌呢,《血染的风采》已经是后期了,《十五的月亮》已经唱得唱腻了。就什么吉米吉米吉米,阿加阿加阿加。然后这帮战士们就跟着这样的旋律,干吗呢?迪斯科。 陈晓楠:在猫耳洞里啊? 王红:猫耳洞里,安全的一个环境里面吧。肯定不能在最前沿跳。 解说:这张照片叫《老山迪斯科》,两个战士前沿阵地下来,一听到音乐,连钢盔和弹夹都没来得及摘掉,就跟着节拍跳了起来。 当时经常有文工团来前线慰问演出,这张照片记录了演出间隙,两个小战士拉着一个文工团女兵,在树林里聊天的情景。 王红:我也是很少看到这样的画面。 陈晓楠:这是他们两个鼓起勇气。
王红:鼓起勇气然后把她叫过去,然后在那儿不知道说些啥。平常非常羞涩,平常都是大老爷们,一有女兵在现场胳膊腿都没地方搁了,都是这种感觉。女孩子来了,都非常矜持。 陈晓楠:但这时候觉得鼓起勇气要说几句话。 王红:这时候不一样了,说几句话,说点啥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这些战士,明天就要去出征了,我只知道这个。
解说:这就是那张日后倍受争议的照片,《激战中的突击队长马全斌》。王红近距离拍摄到马全斌在炮火中,向上级汇报战况的紧张表情。就在这次战役中,马全斌身负重伤,几乎丧命。
王红:负伤后送到后方了,他的这个未婚妻来看他,来看他的时候他跟几个战友商量,他说怎么办,我这儿现在伤成这个样子,她要真跟我结婚,咱不是把人给害了吗。
她又那么年轻,反正现在只是未婚妻嘛,我干脆把她吓跑,出了个啥馊主意呢?用我们那个伤员的那个假肢,放到他的床边,把那个腿用绷带一缠,本身下巴打掉了,他再来给你来个啥呢?再来人造一个假肢,想把她吓跑。
我们这个未婚妻说啥,她说你别以为你这样的话就把我怎么的了,我们当时订婚的时候,有双方父母在,你出征的时候那么多人把你欢送走,你现在生是我的丈夫,死是我的,就说到这个份上。我有这样的觉悟,你别给我来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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