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位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年轻人的死亡档案。说他年轻,是因为他死的时候只有34岁。如果他活到今天,该是一位76岁的老人。1963年5月11日,人们发现他死在单位一间破败不堪的独身宿舍里。极少有人去过他的住处,因为“那里埋汰,臭味熏人”(调查人李文发、马杰、张丙中1963年5月13日记录)。 北国长春的5月,草木返青,繁花初绽。 背景复杂的“张氏家族” 张旃,男性公民。原籍广东省乐昌县,1929年10月生于北京。在1953年由该厂保卫科填写的“嫌疑分子登记表”上,贴有一张发黄的照片。彼时的张旃戴一副近视眼镜,穿着整洁的白衬衫,气质温文尔雅。 类似的表格有十余张,虽详略不一,但大同小异。 张旃6岁时在广东入读小学,1937年日军大举侵华,局势紧迫,张旃转入香港九龙一所小学就读,1939年又由港转入重庆歌乐山小学,后又升入重庆高中,1946年9月转入上海南洋模范中学,于颠沛流离的战乱中完成高中学业。1949年上海解放后,考入北京清华大学机械系。1952年于该校毕业,分配到东北人民政府工业部,同年9月调到636厂(即国营柴油机厂)任见习技术员。 张旃调入国营柴油机厂的时候,正值建国初期,刚刚走出校门且“社会关系极为复杂”的张旃,理所当然成了被重点监视的对象。 张旃的家庭背景被看成是“一类反革命家庭”(“登记表”之00006)。据当年记载,其祖父张昭芹是前清举人,曾任乐昌县县长、广东军首领余汉谋手下的主任秘书长、国大代表。1945年“九三”胜利后,由香港赴南京参加国大选举,尔后转去台湾。 张旃的父亲张兹闿,国民党员,南开大学毕业生,曾赴美留学。抗战爆发后,任国民政府经济部工矿调整处副处长,1944年改任战时生产局材料处处长。1945年“九三”胜利后任经济部特派员,前往苏州、浙江、皖南“接收”,尔后又任资源委员会中国石油公司协理、总经理。到台湾后,曾任国民党“驻联合代表团”代表,并任国民党“驻菲律宾中国银行”总经理等职务。 张兹闿去台后,成为台湾早期经济发展的“关键人物”之一,又被称为“台湾金融界的第一颗天王星”。1960年7月卸任台银董事长。还曾在国民党政府担任要职。 张旃母亲麦翠颖,操持家务,在“家庭情况”栏内特别注明:“系官僚资产阶级,政治思想反动”。 张旃还有一兄一姐,哥哥张彬,国民党员。当时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任助教。姐姐张初荣于1943年在重庆南开中学参加国民党军队,在蒋经国主持的国民党中央训练团学习。1946年留学美国,1950年与邵和国结婚。邵曾担任过南京国民政府的经济部长,和李宗仁先生关系密切。 在相关文字的材料中,还详细记载了张旃父亲的朋友孙越崎的情况。孙越崎建国初期任中央人民政府财政经济委员会计划局副局长。建国前曾任国民党政府资源委员会主任,是张兹闿的上级。1948年下半年,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长翁文灏举荐他为财政部长。南京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计划将资源委员会在上海、南京等地的厂矿及其物质财产分3路(即广州、台湾、重庆)迁移,蒋介石亲自召见了孙越崎,布置了这项任务。 此时,李济深、邵力子曾多方做孙的工作,劝他参加新政府(即我中央人民政府)。在李、邵影响下,孙越崎表现“柔意动摇”,并亲自在上海主持召开了政府财政部及资源委员会会议,孙在会上报告了参加新政府办法。在参加我中央人民政府工作时,孙越崎曾交出一批档案资料和个人财产。据同一份档案资料记载:孙越崎“参加我工作后,还与香港有来往,据知系个人财产问题。并借个人职权,拉拢伪资委会参加我中央人民政府工作之郭可权等人员,企图树立个人势力”。 由于孙越崎和张旃父亲张兹闿的特殊关系,因此1949年后,张旃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经常到孙家去玩,1951年1月至1952年4月,“每月从其家中拿10至15万元(当时的货币,1万元即今1元——作者)以资助他完成学业。直至‘三反’运动开展后始断绝经济关系”。 张旃的父亲还有一位朋友也对张进行过资助。据1954年3月份调查材料记述,他叫张鄂联(有资料显示文革后曾任秦皇岛市政协副主席),时任秦皇岛市公私合营耀华玻璃工厂厂长。“张鄂联系国民党中央训练班三十一期党政训练班毕业,其间由蒋介石介绍加入国民党。曾任国民党财政部工矿调整处专员”。 张兹闿在张鄂联的公司存有股份。天津解放后,该公司在港台两地存有5000余箱玻璃,为把全部货物兑换成现款取回,1949年8月张鄂联曾赴港处理此事。在港期间,曾与张兹闿见了面。一个月后,张鄂联返回天津,为张兹闿带回耀华公司股票,在市场变卖后,全数寄给了张旃。 张旃姑母邓静娴,原在国民政府中央信托局工作,系北大校长胡适的干女儿。去台后曾在1951年9月间给张旃寄过钱和衣物。其姑父钱思亮(去台后曾任台湾大学校长),解放前为北京大学化学系主任。钱与胡适关系密切,经常出入胡家。解放前夕,国民党政府派专机接胡适与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等逃往台湾,钱思亮同机抵台(中共北大机关第一总支自然科学处支部张龙翔1962年7月12日证明材料)。 据张旃向组织交代,1951年之前,张旃曾通过父亲的友人,和父母兄姐保持了两年多的通信联系,并“从孙越崎那里得知了其父的一些情况”,为此孙越崎、张鄂联以及张家在大陆的亲属,均不同程度地受到有关部门的怀疑和调查。 1949年全国解放前夕,张旃的直系亲属均随国民党部队逃往台湾,只有张旃一人由于在清华大学读书而留在大陆。因国共两党尖锐冲突所带给张氏家族的不幸,似乎命里注定要由张旃以及留居大陆的亲属来承受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