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中国的历史学发展趋向(五)
20世纪50年代以来,法国年鉴学派举起了“长时段”和“总体史”的旗帜,主张:历 史是一组体系或结构的复合体,各体系或结构有其自身的内聚力。历史必须从结构和体 系上加以阐述,史学家不仅要致力于确定这些体系,而且要系统地阐明它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倡导的新史学,就是结构的和势态的历史,也可以说是“长时段”的历史。其目 标又在于揭示社会结构,乃至自然界的、物质的和精神的长期结构(雅克·勒戈夫、皮 埃尔·诺拉主编《史学研究的新问题新方法新对象》,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 第41页)。年鉴学派强调历史研究的整体性和综合性,注重社会结构、系列及多元的理 论解释,扩大了历史研究的领域、角度和层次。然而,年鉴学派过分强调结构和势态中 物质环境的决定作用,忽视了历史事件和人的能动功用,其理论模式在实践中也遇到许 多障碍而难以操作和全面推行。 人们看到,法国年鉴学派的理论模式中,被后人较多运用和具有普遍实践意义的是综 合性区域史研究。有些人可以对年鉴学派的其他理论方法提出种种批评和非议,但是, 多数人都会承认其综合性区域史研究的理论价值和生命力。无论是布罗代尔的《腓力二 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抑或古贝尔的《博韦和博韦人》、拉杜里的《朗格多 克的农民》、维拉的《近代西班牙的加泰洛尼亚地区》等,都可以说是综合性区域史研 究的典范。当然,详细考究起来,它们之间也有差异:《腓力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 海世界》侧重的是“地理-历史结构史”的考察,《博韦和博韦人》、《朗格多克的农 民》、《近代西班牙的加泰洛尼亚地区》则是较小区域内的相对微观研究。但有一点又 是共同的:它们都是某区域内整体史和综合史的研究。在这个意义上,似乎可以说法国 年鉴学派为我们开辟了现代综合性区域史研究的新道路。 我国疆域广袤,山川地形复杂,民族众多,东、西、南、北、中各地区的地理人文环 境、经济形态、政治状况、文化教育、社会习俗、乃至文化心理等等,都不尽相同,甚 至表现出较大的反差。无论是在古代史研究,还是近代史和现代史研究过程中,我们都 会有这样的感觉:中国版图的确太大了,泛泛地开展全国范围的研究,往往不能解决问 题。例如,从事上古史研究的学者常常觉得,春秋史、战国史研究停留在诸国争霸和七 雄兼并的一般描述,未免浅薄乏味,无法探究那个时代的真实面貌和深刻内涵。而在汉 唐史研究过程中,由于疆域的不断扩大,人们对西域及河西走廊,对西南夷,对大漠南 北,对不断开发的岭南闽越,自然会产生极大的兴趣。这些与中原文化风情迥异的少数 民族区域,恐怕很难用一般意义上的汉唐史语言去概括和描绘。随着近代西方文明的东 来,我国原有的经济文化中心区域逐渐衰落,东部沿海与中西部内陆地区,长江及珠江 流域与古老的黄河流域,在接受现代文明的步伐上又出现了较大的速度差别。要把社会 转型时期的近现代中国问题说清楚,搞透彻,单靠全国范围的泛泛研究同样是无法奏效 的。概言之,区域史研究应该成为中国史学深入发展的重要方向之一。 我国自古以来就有撰写、研究地方史和区域史的优良传统。如果从现存第一部具有比 较完整内容的方志《越绝书》算起,我国的地方志至今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了。据不完 全统计,民国以前的旧地方志可见到的约有8500多种。较有代表性的是:宋周应合《景 定建康志》、明程文《句容县志》、清章学诚《湖北通志》、民国陈训正《鄞县通志》 。中国旧地方志以其地域性、连续性、广泛性和可靠性等特色,在海内外享有盛誉。近 20年来,我国省、市、县相继修撰了一批新方志,数量也蔚然可观,从而给上个世纪地 方志编纂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旧地方志虽然有门类丰富,内容广泛,“地近则易核 ,时近则迹真”等优点,但其“述而不作”、重在保存资料的原始性的传统体例,几乎 贯彻始终(《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分册》“方志”条)。严格地说,旧地方志只能 算是地方史料汇编,根本谈不上总体与综合的区域史研究。旧地方志与法国年鉴学派开 创的综合性区域史研究,不可同日而语,二者之间存在许多本质的差异。 这些年来,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展起名色各异、规模不等的区域史研究。如关中史、川 蜀史、云南史、岭南史、长江中下游地区史、华北史、东北史等,而且为数不少,古代 、近代、现代都有涉及。连百卷本的《中华文化通志》,也特意用十分之一的篇幅设立 “地域文化典”。应该说,这是可喜的开端。它至少反映了人们对区域史越来越多的青 睐或热情。我们还欣喜地看到,近年来国内学者所着手的区域史,比起旧地方志大大前 进,少数优秀作品也开始向年鉴学派的综合性区域史靠拢。但是,我们不能不坦白地承 认:迄今国内所进行的区域史研究仍然属于比较狭窄的区域史,绝大多数只是受旧方志 影响的诸门类史的简单“拼盘”,与总体的、综合的区域史研究相比,尚有较大的差距 。 如何开展总体的、综合的区域史研究呢?怎样把旧式的门类“拼盘”的区域史更新为总 体的、综合的区域史研究呢? 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在国内原有的区域史基础上把年鉴学派的东西嫁接过来, 中体西用或中西合璧;二是全面仿效年鉴学派区域史研究模式。这两种方案都有合理性 ,都可以试验和探索。只要把年鉴学派区域史研究模式当作参照体系,开展我们的研究 ,就会别有一番洞天。如果比较两种方案,表面上看,第一种似乎更注重我国实际,可 行性也似乎多一些。但是,笔者认为,总体的、综合的区域史研究,既然是“舶来品” ,不妨先引进、先模仿,不必过多顾及国内原有的区域史研究方式。大家都知道,我国 是个注重传统,容易受传统支配的国家。“洋为中用”、“中体西用”之类的问题吵嚷 了一百多年,至今没有解决好。如果强调嫁接,势必要以原有的区域史研究为基础,最 终脱离不了旧有研究方式的窠臼,顶多搞成一副不新不旧、不洋不土的模样。所以,笔 者比较倾向于第二种方案。建议不妨做一些引进模拟实验,先由少数人在小范围内全面 “照搬”年鉴学派区域史研究模式,取得经验,再作推广。人们无须担心引进模仿会导 致“全盘西化”,因为先进的东西不应该讲中西界限。况且,在中国这样的国度里最终 也不可能“全盘西化”。目前最紧要的是,把年鉴学派的总体的、综合的区域史模式先 学过来。 据笔者的初步体会,进行总体的、综合的区域史研究,要选定某个区域为研究对象, 应改变断代史、专门史研究只关注某一领域、某一专题的学术惯性,大胆引入法国年鉴 学派的理论方法。要着力对该区域的地理环境、社会结构、社会经济为基础的“长时段 ”、“中时段”的考察,开展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多领域、多层面的研究,把该 区域“短时段”的偶然事件视为“长时段”、“中时段”的发展结果和集中表现。总之 ,就是要以“长时段”、“中时段”及“短时段”为经,以区域地理范围为纬,去构建 总体的、综合的区域史研究。当然,我们在具体研究中并不需要死板地套用“长时段” 、“中时段”及“短时段”的理论术语,关键是吸收其立体史、综合史的精髓,使我们 的区域史向综合性、总体性发展。 笔者相信,经过国内同仁的共同努力,综合性区域史研究一定会在新世纪蓬勃开展起 来,进而成为史坛上的重要支撑,有力提升和促进中国史学的整体水平。新世纪的综合 性区域史研究,前景无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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