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黑洞是生态环境恶化导致灾害频发,救灾支出大增。譬如,黄河年年泛滥,治理办法就是一个——堵住决口,结果生生将黄河堵出了个“地上河”,从此,黄河更加容易泛滥,形成了恶性循环。此外,淮河、运河也是百弊丛生。乾隆年间,每年花在治河上的钱不到一百万,而从嘉庆年间起每年动辄上千万。嘉庆二十五年(公历1820年),嘉庆帝猝死前夕,国家花了一千万两白银才堵上河南马家营决口,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轰隆一声巨响,下游仪封三堡大堤又决口三十余丈。嘉庆帝闻讯欲哭无泪,不堵了?千里泽国,哀鸿遍野;堵?要拿国家总收入的四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往黄河里扔! 第五个黑洞是吏治腐败,这增加了行政成本。比如,治河费用如此高昂,天知道有多少钱真正用到了治河上。反正连工带料都扔到了黄河里,你查都没处查。 道光帝即位之初,财政上出现了平定三藩以来百年未见的窘境,国库储备仅剩下二千万两。在乾隆时期,国库白银储备最高达八千余万两。考虑到治理黄河堵一个决口就要上千万两,就可知国库储备的确太少了。而且,不知道道光皇帝意识到没有,这个国库储备余额还仅是账面上的数字,实际到底有多少,他恐怕连核查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办? 当时中国是农业社会,财源有限,既然生财无道,便只有在节俭上下工夫了。 但是,绝不能高估这种近乎吝啬的“节俭”的意义,道光皇帝的节俭主要是省自己,其影响的范围更是有限,离开了北京,官场生活依然故我,梨园声色,饮食精靡,变本加厉,官员、盐商生活豪奢,是道光想都想不到的。 根据道光年间在西北任职的张集馨回忆:来往于西藏、新疆以及甘肃、四川的官员皆经过西安,西安地方官均竭力招待。“每次皆戏两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上席必燕窝烧烤,中席亦鱼翅海参。西安活鱼难得,每大鱼一尾,值制钱四五千文,上席五桌断不能少。其他如白鳝、鹿尾,皆贵重难得之物,亦必设法购求……大宴会则无月无之,小应酬则无日无之……终日送往迎来,听戏宴会”。这就是道光帝节俭主义之下、官场腐败的真实写照。 光绪年间,做过中国驻英法等国外交官的薛福成在《庸庵笔记》中转叙了道光年间一位治河官员的回忆:当时,南河总督(那时黄河从江苏省入海,负责治理江苏境内黄河的官员叫南河总督)设在清江浦(今淮安市),每年耗费治河经费数百万两,但实际上用在治河上资金的不到十分之一,其余都被他们贪污或挥霍了。 贪官们的饮食、衣服、车马之类,争奇竞巧,极端奢侈。就拿宴席来说,一种豆腐就有二十余种做法;一种猪肉也能做出五十余种花样。豆腐需在数月前购集物料,挑选工人,细心制作。客人尝了他们宴席上的猪肉脯,赞叹不已。 一个客人起身上厕所,见几十头死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追问这是何故?原来刚才所吃的一盘猪脯,就是这几十头猪的脊背上的肉。这种猪脯的制作方法更是闻所未闻:将这几十头猪关闭于室内,拿竹竿打,猪奔跑嚎叫,猝然死去,赶紧割取猪背上的里脊肉一片,荟集几十只猪,才能供一盘猪脯。据说这样打死的猪,其精华集中于脊背,割而烹之,甘脆无比,其余的肉都腥恶失味,不能再食。 鹅掌这道菜的做法更是出奇。将鹅圈在铁笼里,笼下点着炭火,鹅环奔数周而死,其精华集中于两掌,每一席所需几十只乃至上百只鹅,而割去鹅掌后,全鹅弃之无用。还有一道菜叫鱼羹,取鲜活的大鲤鱼几十尾,倒悬于梁上,下承烧得沸腾的水锅,敲碎鱼头,鱼血滴入锅中,鱼尚未死,为蒸汽所逼,摇头摆尾,一刻不停,鱼血直到滴尽为止,锅中红丝一缕一缕连绵不绝,厨师撩血调羹,而全鱼就无用了…… 据说,这种宴会食物种类繁多,一场宴席历时三昼三夜,其间名菜佳肴连续不断。伴随宴席,声色犬马,歌舞升平,奢华之极。 可见,道光皇帝的“节俭”对官场奢靡的风气没有多大影响,那么,其“节俭”影响了他的儿孙吗?试看咸丰纵情于声色,儿媳慈禧大兴土木的生活就可知,其影响力是多么不值一提。这对道光帝的节俭形成了相当辛辣的讽刺! 那么,道光帝的“节俭”有助于解决国家的经济危机吗?尽管道光皇帝为国家节省了一些经费,却无助于经济危机的解决,财政状况也未见彻底好转,反而每况愈下。以至有的大臣发出了这样的质问:为什么乾隆朝挥金如土而国库充盈,如今日日节俭却民生罕裕,“岂愈奢则愈丰,愈俭则愈吝耶”?这个疑问何尝不同样困扰着道光帝呢。总之,作为一国之君,不去大刀阔斧地开源兴利,而在一饭一衣上锱铢必较,这就不是节俭,而是舍本逐末的抠门儿、吝啬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