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文资料译介方面,简又文重视较早,贡献最大。他完整翻译了研究太平天国初期历史的重要史料--洪仁玕述、瑞典传教士韩山文著《洪秀全之异梦和广西叛乱的起源》,改名《太平天国起义记》,1935年由燕京大学图书馆出版其中英文对照本。同年,简氏《太平天国杂记》(第一辑)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内收《天京游记》等多种译著。他还选译《北华捷报》中的报道多篇,先后刊发于自己主办的《逸经》、《大风》(香港)半月刊。此外,简氏还另辟蹊径,从20年代起,先后多次赴两广采访洪氏遗裔或进行实地考察,所采集到的口碑等资料和相关考释文字除少量收入《太平天国杂记》外,其余则编成《金田之游及其他》一书,1944年由商务印书馆(重庆)出版。 罗尔纲发掘了几种很有价值的清方记载,诸如萧盛远《粤匪纪略》、储枝芙《皖樵纪实》等。谢兴尧除在故宫档案中检索史料外,还留心网罗旧闻,搜辑秘籍,并对之加以考证与注释。其整理史料的成果主要见诸《太平天国史事论丛》(商务印书馆,1935)、《太平天国丛书十三种》(北京瑶斋丛刻本,1938,共3辑)等书。 上述资料的陆续刊布改变了太平天国史研究史料贫乏的状况,促使研究工作在三四十年代逐渐走向深入。 在太平天国革命的性质问题上,针对视之为民族革命运动的主流观点,有人提出了不同看法。前述李一尘、张霄鸣等人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进行分析,认为当时中国进行资产阶级革命的条件业已成熟,杨秀清便是手工业工人的代表,进而认为太平天国是一次“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性的农民革命”。李群杰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认为太平天国是介于中古和近代之间的一场运动,“就其中古方面说,太平天国是最后的农民革命,就其近代方面说,太平天国是最早的市民革命”(注:李一尘:《太平天国革命运动史》,上海光华书局,1930年,77-79、81-105页;张霄鸣:《太平天国革命史》,神州国光社,1932年, 32-40、125-152页;李群杰:《太平天国的政治思想》“原序”,上海真理出版社,1937年。)。此后,研究者们继续就此各抒己见。罗尔纲认为太平天国是“贫农的革命”;郭廷以认为“论其性质,初不限于政治、种族,实兼有宗教、经济、社会诸因素”;萧一山、简又文则力持民族革命运动说。出于偏见,简又文还明确反对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解释太平天国史,主张站在客观的立场从事研究,并由此得出太平天国“大破坏”论,认为“以破坏性及毁灭力论,太平天国革命运动仅亚于现今日本侵略之一役耳,其前盖无匹也”(注:以上参见罗尔纲《太平天国史纲》“原序”,商务印书馆,1937年;郭廷以《太平天国史事日志》(全2册)“凡例”,商务印书馆,1946年; 萧一山《清代史》(原名《清史大纲》),商务印书馆,1945年,190页;简又文《太平军广西首义史》,商务印书馆,1944年,1-18页。)。 与李一尘等人主要偏重理论分析相比,罗、郭、萧、简等人十分重视考据,尽管他们所从事的仅是个别或部分史事的考订,但单就研究方法而言,仍不失为一种有益的改进。朱谦之曾对这两大研究流派的长短进行褒贬,主张史料考订和史料解释并重。他还引用孙中山和马克思的相关论述,否定了李一尘等人的观点,认为“太平天国自始至终只是反封建的农民革命”,并不带有资产阶级革命的性质,并认为太平天国按照《天朝田亩制度》中的设想,实行了“土地共产革命”(注:朱谦之:《太平天国革命文化史》,江西赣县中华正气出版社,1944年,1、21-27、76-91页。)。总之,由于进步学者们仅是零星、片断地接触到唯物史观,其论断难免瑕瑜互见,加之马克思主义处于被排斥、禁锢的地位,因此,学术界此时还不能够对太平天国做出科学、全面的评价。 具体研究在同期也有长足进展。当时,致力于考证工作的学者除前述罗尔纲、郭廷以、萧一山、简又文外,还有谢兴尧、董作宾、毛以亨等人。他们均大力搜罗史料探颐索隐,澄清了以往的许多讹传和误解。例如,1852年太平军永安突围后,清钦差大臣赛尚阿奏称生擒“逆首”洪大全,并将其槛送京师处死。此事被写入各种著述,虽然一直有人对其真实性表示怀疑,但都没有提出有力的证据。罗尔纲经过考证,断定洪大全供词系赛尚阿伪造,洪大全其人其事均属子虚乌有(注:罗尔纲:《〈贼情汇纂〉订误》,《北平图书馆馆刊》8卷4期(1934年8月); 罗尔纲:《洪大全考》,《社会科学》1卷3期(1936年4月)。 罗先生后来又考证出所谓的“天德王洪大全”实为湖南天地会某山堂首领焦亮,详参《困学集》,中华书局,1986年,50-152页。)。又如, 日本学者田中萃一郎于1912年排出天历与阴(夏)、阳历对照表,认为天历的干支、礼拜与后者相同。后来的研究者多本此说。郭廷以通过勘核对比,列举出27条史料作为证据,断言天历的干支、礼拜较阴、阳历提前一日,并排出了正确的天历与阴、阳历对照表,从而解决了太平天国史研究中的一大难题(注:详参郭廷以《太平天国历法考订》,商务印书馆,1937年。)。在《太平天国史事日志》一书中,郭氏从600余种中西文著述中钩玄提要,细加考订,按时间顺序逐日编排1796-1868年间的相关史事,书末所附各种图表和引用书目也有很高的参考价值。该书集史料和研究价值于一身,被时人赞誉为“研究太平天国的第一部大书”(罗家伦语),并且至今仍不失为一部重要的工具书。 综上所述,1949年之前是国内太平天国史研究的开拓和初始阶段,其成绩主要表现在史料发掘和史事考订方面。其中,萧一山、郭廷以、简又文、罗尔纲、谢兴尧等人筚路蓝缕,是该专题研究成就卓著的第一代学者。 蓬勃发展时期(1949-1964年)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大陆的太平天国史研究出现了重大转折,一是该专题研究受到空前的重视,二是唯物史观成为研究工作的指导思想。1950年12月,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开始在南京筹建(注:太平天国纪念馆于1956年正式成立,两年后从堂子街迁至瞻园(东王府遗址),1961年改为现名。)。次年1月11日,不少城市举办了太平天国起义一百周年纪念展览会。同日,《人民日报》发表由胡绳执笔的题为《纪念太平天国革命百周年》的社论,高度颂扬了太平天国抗击内外敌人的光辉业绩,认为“太平天国是旧式的农民战争--没有先进阶级领导下的农民战争所发展到的最高峰”,指出其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它“仍旧只是一个没有工人阶级领导的单纯农民战争”。该文还分析了《天朝田亩制度》的实质,认为它固然体现了农民大众“对于土地的革命要求”,但终究只是一个“平均主义的图案”,不可能实现,“而且这种图案并不是为着使社会生产力向前发展,却是使社会生产力停滞在分散的小农经营的水平上的。因此这种空想的农业社会主义的思想在实质上乃是带有反动性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