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两代情况与元代有所不同。明太祖、成祖都欣赏《通鉴纲目》;而清康熙、乾隆两帝更是对《通鉴纲目》推崇备至。康熙不但下令将《通鉴纲目》译成满文,还亲自序曰:“朱熹(《纲目》)……纲仿《春秋》,目仿《左氏》,义例森严,首尾条贯,足以示劝惩而昭法戒。煌煌乎典章之总会,而治道之权术也”,自称“于《纲目》一书,朝夕起居之时,循环披览,手未释卷”(注:《清圣祖实录》康熙三十年三月戊子,《清实录》第5册,中华书局1985年,第666页。),亲自批注;乾隆即位之初,便规定乡试、会试策题“必令详引《纲目》中事迹人物”(注:《清高宗实录》乾隆元年五月,《清实录》第9册,第474页。);乾隆还在修《明纪纲目》的诏书中宣称:“宋司马光汇前代诸史为《资治通鉴》,年经月纬,事实详明。朱子因之成《通鉴纲目》,书法谨严,得圣人褒贬是非之义。后人续修《宋元纲目》,上继紫阳,与正史纪传相为表里,便于检阅,洵不可少之书也。今武英殿刊刻《明史》将次告竣,应仿朱子义例编纂《明纪纲目》,传示来兹”(注:《清高宗实录》乾隆四年八月辛巳,《清实录》第10册,第486页。);乾隆还专门下诏就正统论问题表示自己看法:“《春秋》大一统之义,尊王黜霸,所立万世纲常,使名正言顺,出于天命人心之正。紫阳《纲目》,义在正统,……夫正统者,继前统、受新命也。……至元世祖平安,始有‘宋统当绝,我统当绪’之语,则统绪之正,元世祖已知之稔矣!……盖《春秋》之大义,《纲目》之大法,实万世不易之准。”(注:《清高宗实录》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清实录》第23册,第308-309页。)乾隆帝在肯定朱熹的“大权归一”即是正统的前提下,以华夷不别为清王朝争正统,在现在看来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在当时则是很为重要的。这里可以看出朱熹正统论对当时修史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与元代有不同。 在帝王的推崇下,朱熹史学思想对学术界的影响就十分大了。明人谢铎上书宪宗,称:“《(通鉴)纲目》一书,帝王龟鉴”(注:《明史》卷163《谢铎传》。),要求以此作为长治久安的法宝;王世贞更是声称自己一以朱熹为准,推崇道:“考亭朱子熹因《通鉴》为《纲目》,黜魏帝汉,义例严正,真是非不谬于圣人”(注:王世贞:《纲鉴会纂·序》,清光绪三十五年上海美华书局石印本。),甚至强调说:“《通鉴纲目》不作,则《尚书》、《春秋》之旨渐微”(注:王世贞:《纲鉴会纂·序》,清光绪三十五年上海美华书局石印本。),将《通鉴纲目》与六经相提并论;谢陛作《季汉书》也是“遵朱子《纲目》之义,尊汉昭烈为正统”(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50《季汉书》条。);清人徐鼒在《小腆纪年附考自叙》中说作此书是:“所以仰遵纯庙圣谕,窃取《春秋》、《纲目》之义,汲汲以正人心、维世运之愚衷,与不才之躯同忽焉没矣,是则梓而存之之意也夫!”(注:徐鼒:《小腆纪年附考》,载《明清史料汇编》第四集,台湾文海出版社1967年版,第8页。)正由于此,明清两代以《纲目序》的天道、人道为宗旨而撰写的史书极多,严重地束缚了史家们的思想,影响了史学的发展。 总之,朱熹史学思想对后世影响较大者是正统论、名分论及强调著史必须贯穿义理等落后因素。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除了朱熹史学思想本身的弱点之外,主要是封建帝王以及朱子后学在把朱熹“圣人”化的过程中,突出了朱熹史学思想中的封建伦理纲常(义理、道德修养),而抛弃了其他合理成分。他们的目的是要使朱熹变成了“朱子”、凡人变成“圣人”、把朱熹自创的一家之说变成了封建社会后期的“统治思想”,即“朱子学”(所谓程朱理学,核心是朱子学)。平心而论,这种责任主要不在朱熹身上,而在神化朱熹者身上。朱熹确实强调封建的伦理纲常,但是,朱熹思想是封建社会还在上升时期、中原王朝受到周边少数民族的威胁时、中国传统的儒学受到佛学冲击的情况下产生的,因而这种思想是符合时代需要的,并非属于没落、腐朽的思想,这与中国封建社会走向没落时再出现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当然,朱熹思想中也有不少落后因素,而且还被封建统治集团利用了,这不能让朱熹来负责,我们不必苛求古人。必须指出,客观地评价朱熹思想与复活朱熹理学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客观评价朱熹思想,目的在于清理中国的传统文化,使人们更加清楚地了解中国历史的发展和曾经取得过的成就,以此找到中国文化的出路和方向;而复活朱熹理学,则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朱熹思想已时过境迁,如果不从现代社会的具体条件着眼而想复活理学,笔者以为太缺乏历史主义的眼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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