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主客观条件的限制,摄政王载沣最终不敢杀掉袁世凯,而令其开缺回籍养疴。在罢官回籍之初,袁世凯宣告远近,专心养疴,无意复出,经营宅第,闭门课子,倡导公益事业,以文会友,并经营实业。 但是,图谋东山再起,仍是袁世凯内心目标之所在。袁的诗文暴露了他的心迹。袁世凯与外界通过书信多方联络,并有各界人士到洹上拜会他,议论、赞画国家、各省、各地的时政,乃至出谋献策,调停矛盾。袁世凯及袁系大僚还成功的与政敌盛宣怀修复了关系。许多人(包括清朝重臣和立宪派首领)都把清朝起死回生的希望寄托在袁世凯复出的身上,媒体也大造袁世凯复出的舆论。 文中考证,袁世凯为谋东山再起而择居彰德、并在洹上养寿园中私设了电报之说,史料根据不足。 1909年至1911年,袁世凯削职回籍,避居彰德三年。长期以来,由于史料不足,袁世凯彰德养疴这几年的活动,史籍大都语焉不详。近年祖国大陆、香港、台湾先后出版或公布了一批史料,虽然对许多重大问题尚不能完全解释清楚,但已可勾勒这三年中袁世凯活动的一个大概。 一、韬光养晦1908年11月中,光绪帝与慈禧太后先后去世,摄政王载沣等青年皇族立即谋划借为光绪帝泄愤之名,杀掉权倾朝野的袁世凯。社会上亦迅即风传袁世凯篡立被处死,并引起了外国驻华使节的高度重视[1]。史家更从有清一代的故实论定,即使没有光绪帝与袁世凯之间的过节,载沣也要决意杀袁的[2]。然而,载沣虽有杀袁之心,但当时的客观历史条件,却限制了他为所欲为的可能性。诚如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所说:“袁世凯到处安插有耳目,消息非常灵通,只要得知清朝权贵要杀他,就会很快躲入大使馆。当时保袁的不止张之洞一人,还有庆亲王奕劻等。他们保袁世凯不止保袁个人,而是为了大局稳定”[3]。 史实的确如此。从以奕劻为代表的王公贵族,到以张之洞、世续等为代表的满汉枢机大臣,都不支持载沣的行动,而积极保全袁世凯。当时,清政府的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除袁世凯外,有奕劻等七人。袁的亲信何(兰芬)说:张之洞、鹿传霖“百方调解”[4]。张之洞方面的说法是:奕劻、张之洞力保,张之洞反复沥陈,“为朝局计”“务宜镇静宽大”[5]。世续与奕劻一党,亦为保袁“力争”,并在开缺上谕发出前后,极力为之回护。内阁首揆孙家鼐,从丁未政潮时起,就一直明白反对倒袁[6]。那桐、荣庆二位满蒙大学士,都是袁的结盟兄弟,荣庆入枢廷,得力于袁,与袁为“契好”,那桐与袁为“通家至好”。从他们在袁开缺后致函温情慰勉,那桐特意令其弟那晋亲赴袁宅送行,以及袁复函极表感戴的情形来看[7],都表明了那、荣不站在载沣一边。此外,朝野党袁势力、北洋新军,乃至外国使馆,都是袁世凯的奥援,甚至有“北洋陆军,皆袁旧部,闻之大哗,各各摩拳擦掌,慷慨急难,几将肇绝大风潮”[8]之说。 庸懦的载沣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既失去了当年清朝皇帝擅自屠戮枢臣的环境与条件,又缺乏他的先世们在继立伊始的那种排除异己的杀伐决断与胆识,于是不得不接受张之洞等的妥协主张,勒令袁世凯开缺,回籍养疴。 1909年1月6日,已在光绪三十四年腊尽岁末之际,袁世凯凄然离京南下,寄寓河南省汲县事先购置的一处宅第。袁的离京,十分低调,只有少数亲厚至交严修、杨度等到火车站送行。当朝政要张之洞等,不便张扬,或是悄然亲到袁府慰问送别[9],或是像那桐那样遣弟弟那晋前往送行。与在京处境相反,袁世凯甫抵卫辉,即有北洋旧部署直隶大名镇总兵言敦源,由大名专程过境前来慰问并安顿一切[10]。豫北卫辉士绅也给袁以热情的欢迎和很高的礼遇。在袁南下之时,即有在京的袁氏亲厚王祖同致函汲县绅士王锡彤等,“责以维护之意”,“其无聊政客、报馆访事人,一切斟酌杜绝”。宣统元年正月初四日,王锡彤即偕豫北名学者汲县绅士李时灿前往袁宅以拜年的名义,“致地主之敬”,并申“平日崇敬”之意[11]。袁世凯也就在当地绅士的拥护下,开始了他的“闭门思过”韬光养晦生涯。 首先,袁世凯明白的宣告远近,一心养疴,无意复出。《袁世凯未刊书信稿》保存有袁世凯信函748通,收信的人包括从奕劻等以下的当朝权贵,到各地督、抚大员、州县官员、北洋陆军袍泽、师友、亲戚等各方人士,其中以称养疴为辞的信函占625通。排在《书信稿》之首的宣统元年正月十五日复山东巡抚袁树勋的信可谓代表:“仰蒙朝廷体恤,放归养疴。圣恩高厚,莫名钦感。比来寄居卫辉,调治宿恙。春光渐盛,将与田夫野老讲求农桑种植之学,优游林下,以终馀年,皆出天家所赐也”[12]。而且在致满族权贵的信中,还往往把病情说得更重一些[13]。对于那些复出的慰勉和劝说,袁均明确表示婉拒:“自顾甫逾五十,精力已衰,遗大投艰,断难胜任”,“时艰方亟,诚不当以孱疾之躯,再肩巨任,若犹是委蛇伴食其间,不但为受业所深耻,亦师座所不取也”[14]。同时,多次反复声言:“杜门养疴,不干外事”,“向不与官场通信”,“鲜与当事通函”,“凡宦途中人,无函来者,概不径致一字”,同某些官员(如直督陈夔龙)虽有诗文唱和,但亦“向不通函言事”[15]。并借此婉拒为人说项、请托。对于各方的银钱馈赠,无论多寡,则一概拒收,声明:“归田以来,虽蒙至戚挚友屡有赠遗,虽锱铢之微,均皆璧还,未曾收受”。并因此说:“迨归田后,契好恐兄俸馀无几,偶有馈赠,均皆璧返,丝毫未曾收受”。“清夜自思,差无愧怍”。例如姜桂题的万两赠银,程允和三千两赠银,胡建枢的两千两赠银,以及许多人数量不等的赠银,即使贺寿、丧兄、嫁女、娶媳一切庆吊活动的银钱馈赠,也一概退还[16]。 其次,经营寄寓宅第。袁对汲县事先买就的宅第,甚不满意,以为“居近市廛,颇嫌嚣杂”,“庐舍窄少,人烟稠杂,不宜养疴”,“卫寓庐舍狭隘,水土又劣,加之天气亢燥,家人多有病者”。适有儿女亲家何炳莹在彰德以宅第一区相赠,于是,决定营造房舍,举家迁居彰德。同时也在辉县经营别墅,作为消夏之地。先在辉县城内靠近百泉之地建造了别墅,又在“辉县六十里之薄壁镇左近,以一千二百金买山一区,周围约二十余里”,即拟种树、造屋,“明年夏间即往彼中消夏,将与山农木客为伍”[17]。后因彰德新居甚为满意,就未再着意经营辉县的别墅。 彰德新居即后来的洹上村。袁世凯以慈禧太后赐给他的“养寿”二字命名,称为“养寿园”。园中以“养寿堂”、“谦益堂”为正堂和主要建筑,二堂均以慈禧太后赐书命名。并亲自为“谦益堂”跋以题记曰:“光绪辛丑季冬,皇太后御书‘谦益’二字赐臣某。圣意深远,所以勖臣至矣。园居成,以名堂,俾出入瞻仰,用循自省云”[18]。其闭门思过,借慈禧以自保的用意也是十分明白的。 第三,闭门课子。袁世凯在寓居之地设立了家塾,除长子袁克定 “仍留京供职,其余诸儿均携之来卫,以便督令读书”。诸女儿也同时延师教读 [19]。袁世凯还手定了《家训》十一条。其第一条为:“求学贵乎力行,敦品重于文艺。若举止不端,言语不信,最足以败坏品行。纵能博学,亦归无用。当引为深戒”,又被单独书赐子侄,以为座右铭[20]。 第四,倡导社会公益事业,以文会友。从1909年起,袁世凯便联合曾长期寓居卫辉的徐世昌,倡议重修辉县百泉名胜,并领衔募捐筹集资金,得到张镇芳、端方、蔡绍基等以及北洋袍泽、河南绅民的热情捐助,共募得捐银一万五千余两。对亭台宇榭祠庙等胜迹,进行了修葺增饰,同时修治了巡山跸道,疏浚了泉流。百泉名胜,焕然一新 [21]。 1911年6月,致函直隶布政使凌福彭、提学使傅增湘、提法使张镇芳,恳请他们为其在1902年倡立的天津民立第一小学筹集经费,以维持该学校继续存在。最后,以凌福彭允诺“于藩库每年支给八百金”,获得解决[22]。这是袁在彰德养疴期间,为数不多的致函当道“干涉外事”的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