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秋季,我自厦门组织炮击金门归来,向彭老总作汇报时,谈及沿途所见的浮夸风、大炼钢铁风及吃公共食堂的共产风等情况。此前他也听说了些类似的情况。当时他表示出很大的忧虑。不久他又亲自到南方考察。还特地到他的家乡湖南湘潭县乌石寨,去倾听乡亲们的真话,耳闻目睹了生产遭到破坏、群众怨声载道的景象。联系到全国各地这一普遍问题,就坚定了他要“为人民鼓咙呼”的决心。庐山会议,他冒颜上书,付出了后半生蒙受惨痛灾难的代价。即便这样,他还常说:“共产党员不能计较个人得失,只要国家兴旺,人民幸福,我就很快活了!”在十年浩劫中,他在已经失去人身自由、连续遭到惨无人道的批斗、凌辱的情况下,还以“石穿”的名义给周恩来总理写信,建议把石棉矿渣加工成磷肥,以供农作物使用。 彭总的一生,刚正不阿,光明磊落,坚持真理,敢于直言,襟怀坦荡,疾恶如仇,上不畏权,下不凌弱,不为功利所驱,不为仕名所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为了真理和正义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彭老总常常告诫我们:一个共产党员,特别是党的高级干部,不应该隐瞒自己的政治观点。为了坚持真理,坚持党的原则,应该抛弃一切私心杂念,真正具有不怕杀头、不怕坐牢、不怕撤职、不怕开除党籍、不怕老婆离婚的“五不怕”精神。只有这样,才是忠于党、忠于人民的态度,才会有益于革命,有益于人民。如果看到错误的东西不敢挺身而出、坚持斗争,或随波逐流,或阳奉阴违,都只会助长错误倾向的发展,而误党误国,一害革命,二害人民。彭老总这样要求别人,更这样认真实践。 人所共知的庐山上书,彭老总开始没打算这样做,只是在小组会上讲了两次。后来他发现发言没起作用,其他同志讲了不同意见受到了批评,而这有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又不能不管。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他挺身而出,冒死直“谏”,才下决心给毛泽东写了这封信。由此引来一场千古奇冤。在接下来的批斗、威逼、让他交待“军事俱乐部”成员的过程中,他始终大义凛然,只身承担。他说:“查出来以国法审判,军法从事,现在审判也可以!你们把我拉出去枪毙!”后来他身陷囹圄,面对林彪、江青的淫威,仍然毫不屈服。他在“八万言书”中写道:“我宁肯毁灭自己,绝不能损害党所领导的军队!” 50年代中叶,苏联的当权者一度奉行大国沙文主义,彭老总对此十分反感。在我们同苏联军事专家、顾问的交往工作中,他几次批示:“热情,但不要天真;谦虚,但不要唯命是从!”一些苏联专家盛气凌人,动辄训斥我们的干部,彭总对此也很生气。他说:“这不怪人家,只怪我们自己软骨头。谁敢训我,我就告诉他:这儿我是主人,我当家,请你站远点。你们当顾问的,有意见等我顾得着问你的时候你再说话!” 彭总最不喜欢那种明哲保身、看风使舵、不讲原则、不分是非的“墙头草”;对于那种当面说好话、背地在捣鬼、阳奉阴违的两面派深恶痛绝;他还瞧不起那种阿谀奉迎、溜须拍马、千方百计攀龙附凤的“马屁精”。也正因为这样,他始终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敢于拍板,勇于负责。 1943年冬,在西北局财经会议上,他针对会议的铺张浪费,当面向高岗提出了尖锐的批评。1945年党的七大会议后,饶漱石在他面前非议陈毅同志,被他当面顶了回去。 1954年,我奉命组织解放大陈列岛战役。这是我军首次陆海空协同渡海登陆战。军委和总参审查批准了我们的作战方案。但就在我们一切战前准备就绪、集结兵力准备向一江山岛发起进攻的关键时刻,突然接到总参和军区关于停止进攻的指示。我当即向总参提出了不同意见,坚持按原计划发起进攻。我的意见被反映到正在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授权彭总下决心。彭总仔细考虑了我的意见,当即拍板:同意战斗照原计划进行。这才有了我军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三军渡海登陆作战的胜利。 彭总长期担任军队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有着一定特殊权力。但是他从不以领导自居,从不搞特权。在生活待遇、物质享受上,总是以一个普通党员、普通一兵、普通公民的标准要求自己,深深地扎根于群众之中,与群众同呼吸共命运。 在枪林弹雨中,他向来都是身先士卒,靠前指挥。长征中,攻打汝城时,他亲临前沿阵地,还亲自打迫击炮。突破第三道封锁线后,我们红四师奉命掩护中央机关和大部队过湘江。我们刚刚把师指挥所选定在湘江西岸岸边,彭老总就到了,他对我们说:军团指挥所设在这里。军团指挥所前移到师指挥所的位置,对彭老总来说早习以为常了。 在漫长的战争年代里,他与部队同甘共苦。在苏区,由于敌人的封锁,部队一度缺盐。他响亮而真诚地提出:干部们要和战士“有盐同咸,无盐同淡”,并身体力行。供给部规定每月另外补贴他一点生活费,他坚决不要。 过草地之前,军团要求指战员都要采摘青稞作干粮。作为军团长的彭老总也没例外。过草地时,我亲眼看到他和普通士兵一样背着装有他自摘青稞的干粮袋。 从朝鲜回国后,他作为军委首长,经常外出,但他从来都是轻装简从。无论到部队还是地方,都不准招待。1955年彭老总到胶东视察海防,在烟台招待所,看到桌子上摆满了香烟、水果、奶糖,就把所长、管理员叫来,当问知招待费的数量还不小时,就说:“那也只能招待外宾用,不要用于招待我们自己。你们想想,主人自己每天大吃大喝这个家还能当好吗?不吃穷了才怪呢!尤其是首长们,本来工资就高,又白吃白喝白拿,再弄个双份儿,这哪像为老百姓当家作主的样子?升官发财搞特殊,这是国民党的传统,共产党人还能向他们学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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