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问题，是目前学术界关注的重要问题，也是一个一直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长期以来，在研究中国抗日战争史的过程中，有相当一部分学者把1937年7月7日的“芦沟桥事变”作为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因而有八年抗战之说。此说流传甚广，影响极大。在许多涉及中国抗日战争的著作中，对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从江桥抗战开始的东北人民的武装抗日斗争或避而不谈或轻描淡写，把东北军民的武装抗日斗争排除于中国抗日战争之外。这种以1937年日军进攻华北作为中国抗日战争开端的观点，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将东北置于中国之外的一个特殊区域的效果。它在客观上顺应了二战前日本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所提出的“满蒙者，依历史非支那（中国）之领土，亦非支那特殊区域”的谬论，是不符合历史的，很容易为国外一些别有用心的学者所利用。笔者认为，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的开端，东北人民武装抗日斗争是中国抗日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江桥抗战是中国军队最早与日本侵略军展开的大规模战役，应该是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
    一
    江桥抗战，1931年11月4日爆发，11月19日结束， 战场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南部嫩江哈尔葛江桥至昂昂溪一带，是由中国东北军爱国将领马占山将军率领黑龙江军队所进行的一次震惊中外的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的大规模战役。
    1931年9月18日，蓄谋已久的日本关东军制造了“九一八”事变， 向沈阳、长春等地发动全面进攻。由于蒋介石顽固坚持不抵抗政策，中国守军奉命不战自退，使得日军在一周内就迅速占领了辽宁、吉林两省的30多座大中城市和大部分地区，并将侵略矛头指向了黑龙江省省会齐齐哈尔，妄图侵占黑龙江，吞并东北。10月16日，日军指使并协助已降日的张海鹏伪军3个团进攻江桥站，被早有准备的黑龙江驻军击溃。 为防止敌军再犯，黑龙江驻军将江桥拆毁三孔。日军的阴谋破产后，便向江桥调兵遣将准备进攻。与此同时，黑龙江军队在马占山将军及谢珂参谋长的指挥下，积极布防，做好了迎击侵略者的准备。1931年11月4日 ，日军经多次挑衅后，以修理江桥为借口，出动4000多人，配以飞机、大炮、装甲车，向黑龙江军队发起了进攻，马占山将军下令守军抗击，江桥抗战正式爆发。装备精良、狂妄已极的日本侵略军以为一攻即可占领江桥阵地，但他们却受到入侵中国以来最顽强的抵抗和空前的打击，狼狈溃退。黑龙江守军“血战到下午8时，江北岸无敌踪。 唯见血肉模糊，遗尸400余具。”〔1〕11月5日，日军又发动新的攻势， 马占山将军一面调兵增援，一面亲临江桥前线指挥，黑龙江守军英勇奋战，打退了日军的进攻。“战斗结束时检查，敌遗尸700余具”。〔2〕11月6 日战斗更为激烈，日军先以飞机、大炮轰炸中国军队的阵地，然后以4000余人发起攻击，守军战壕全被日军炮火摧毁，将士们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战，傍晚日军被击退，日机一架被击落。经过三天两夜的血战，黑龙江守军伤亡600余人，阵地被摧毁，后援断绝。 马占山将军命令部队连夜撤出江桥至大兴阵地，至三间房一带阵地阻击日军。
    几天的战斗，日军伤亡惨重，“步兵滨本联队几乎完全歼灭，高波骑兵队亦死伤殆尽”。〔3〕11月7日以后，日军已无力进行大规模进攻。他们一方面在政治上压迫黑龙江军政首脑马占山将军，逼其下野撤兵，一方面从日本国内、朝鲜及东北占领地调集精锐部队向黑龙江前线集结。在政治攻势遭到失败后，日军从11月12日开始以重兵向黑龙江军队防守的三间房、昂昂溪一线发动疯狂的进攻。日军先以重炮轰击黑军阵地，然后用飞机、坦克支援步兵、骑兵发动进攻，结果均被击退，双方伤亡惨重。11月17日、18日，日军出动一万七千多人，配以坦克12辆、重炮30门、飞机12架，向中国守军阵地发动全面进攻，江桥抗战进入了最激烈、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面对数倍于己的日军，中国黑龙江军队同仇敌忾，据地死守。尽管他们装备落后，没有防空及反坦克武器，但却以血肉之躯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日军的疯狂进攻。马占山将军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由于孤军血战，后援无望、弹尽粮绝，加之战壕被炸毁，官兵伤亡惨重，为保存有生力量，18日下午，马占山将军指挥守军向黑龙江省城齐齐哈尔撤退。11月19日晨，马占山将军率军政人员离开齐齐哈尔，撤往海伦等地继续抗日。1931年11月19日下午，日军进入齐齐哈尔，江桥抗战彻底结束。
    二
    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的开端，江桥抗战则是中国黑龙江军队最早起来抗击日本侵略而进行的一次重大的战役。日本对中国的侵略由来已久，1927年6 月的“东方会议”是日本决定加紧推行侵华政策的关键性会议。1927年7月， 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在上奏日本天皇的《帝国对满蒙的积极政策》（即“田中奏折”）中明确指出，“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如果我们征服了中国，其它一切亚洲国家和南洋各国将会惧怕我们而投降，那时，世界将会理解东亚是我们的，并且不敢侵犯我们的权利。”“掌握了中国的资源以后，我们就将转向征服印度、小亚细亚、中亚细亚以至于欧洲。”而“掌握满蒙权利是第一大关键。”〔4 〕由此可见，“田中奏折”是日本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总纲领。日本侵华军事计划是首先占领中国东北，并以此作为基地，进而侵占华北以及整个中国，称霸世界。“九一八”事变正是他们实施这一计划的开始，因此，1931年9月18日是日本发动侵华战争的开端，是其侵略中国的第一步。而1937年7月7日的“芦沟桥事变”则是日本侵略军进行侵华战争的继续和扩 大。
    近些年来，学术界有一种新观点，即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为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这种观点的一种根据是：“九一八”事变后，日军迅速占领东北全境及华北大部，中国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中国国内的阶级矛盾下降，民族矛盾上升，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中国人民与日本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5〕笔者认为此种观点有一定的道理， 但不太确切。一般说来，国际战争是以两个国家的军队为主而进行的军事冲突。“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由于中国军队奉行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使日军在占领辽宁、吉林两省的大部分地区时，除遇到零星的抵抗战斗外，并没有遇到中国军队的大规模的抵抗与反击。而在同年11月4 日日军侵略黑龙江进攻齐齐哈尔时，在嫩江哈尔葛江桥就遭到了中国黑龙江军队坚决猛烈的阻击，这就是震惊中外的江桥抗战。江桥抗战是中国军队在日军发动侵华战争后第一次以反侵略姿态所进行的战役，是中国军队最早为守卫国土而抗击日本侵略军的战役。因此把“九一八”事变作为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是不确切的，把1937年的“芦沟桥事变”作为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是不符合历史的，确切的说法应为江桥抗战是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
    三
    一般说来，国际性战争往往遵循着由小到大、由局部战争到全面战争的规律发展的。中国的抗日战争也同样如此，它最早从东北黑龙江开始，随着日军的进攻而不断扩大，从东北到华北，从华北到全中国。在中国抗日战争史上，江桥抗战可以称得上是第一个初具规模的战役，它从1931年11月4日持续到11月19日，共计16天。就其规模而言， 江桥抗战不是一次简单的军事冲突，也不是一个偶发事件，而是一场正规的战役。对于侵略的日本法西斯军队及反侵略的中国黑龙江军队来讲，这是一场有组织、有准备、规模较大的攻守战。日军在攻占辽、吉两省后，便按照预定的侵略计划，集中军事力量进攻黑龙江省城齐齐哈尔。中国黑龙江守军在辽宁陷落后便开始作军事准备。马占山将军和谢珂参谋长不顾蒋介石不抵抗命令，调兵遣将，构筑防线，做好了迎击日军侵略的各项准备工作。江桥抗战打响后，双方陆续投入战场的兵力达5 万余人，每次交战都有数千人参加战斗。日本侵略军先后参战的有多门第二师团全部（长谷、天野两旅团）、铃木旅团、朝鲜混成旅团、南满铁道守备队、旅顺炮兵队及空军飞行队等，有2万余人， 加上张海鹏降日伪军共3万余人，同时参战者最多达上万人。 中国守军主要以马占山将军指挥的黑龙江省防军为主，另有辽宁兴安屯垦军苑崇谷部，参战将士共有13000余人，同时参战者最多有3000余人。〔6〕最激烈的17、18两日，双方直接或间接参加战斗的兵力近2万人。整个战役， 双方伤亡人数近2万人，日军伤亡6000余人，伪军伤亡近5000人， 中国黑龙江军队阵亡2000余人。在这次战役中，日本侵略军动用了战斗轰炸机，坦克、装甲车、重型火炮等现代化武器，而中国守军只有步兵、骑兵和一些炮兵，用于战斗的主要是轻武器。战场上有正规的阵地战、灵活的迂回战等。尽管中国守军失败了，但它给日军的打击和在国内外的影响是巨大的。江桥抗战不仅是日军发动侵华战争后的首次重大战役，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国际战争中很少见的、最早的大规模战役，因此，它在中国抗日战争中的开端地位是无以替代的。
    四
    江桥抗战激发了中国人民的爱国热情，推动了全国性的抗日救亡运动的蓬勃发展，揭开了中国抗日战争的序幕。
    “九一八”事变后，在日军入侵、国民党政府不抵抗、大片国土沦丧、国家和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马占山将军率领黑龙江军队，以“为国家争国格，为民族争人格”的大无畏精神，奋起抗击并重创入侵的日本侵略军，这一壮举震惊了中外。江桥抗战受到中国人民和海外华侨的热烈支持和声援，也得到了世界人民的极大关注。江桥抗战爆发后，黑龙江省的广大民众积极行动起来，支援抗日部队。全国人民强烈要求国民党政府出兵北上，支援黑龙江省军队的抗日作战。各地学生请愿运动及工人、工商业者及市民的抗日救亡、抵制日货运动都达到了高潮。1931年11月26日，上海、杭州、苏州、无锡、常州、镇江、北平等地学生与南京学生数万人赴南京政府请愿，要求蒋介石立即率兵北上，援助马占山。青年学生还组织“援马团”、“义勇军”赴东北参加抗战。这些也应是中国抗日战争的组成部分。因此，江桥抗战推动了中国人民抗日救亡运动的发展，掀起了中华民族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斗争的高潮。
    江桥抗战给日本侵略军以沉重打击，它不仅打乱了日军的侵华计划，也打破了日本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它点燃了中国抗日战争的战火，为中国人民抗击日本法西斯的侵略斗争指明了方向。江桥抗战给中国国民党政府和军队以极大的触动，1931年12月，坚持不抵抗政策的蒋介石曾一度下野，南京新政府采取积极抵抗日军侵略的政策，命张学良固守锦州。作为中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张学良也改变了不抵抗的态度，积极布置军队，抵抗日军侵略，并派人深入东北各地，联络各路义勇军准备收复失地。
    从江桥抗战开始，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便不太顺利了，无论他们侵犯到哪里，都会遇到中国军民的阻击和反抗。江桥抗战失败后，日军占领了东北三省，但东北军民的抗日斗争却风起云涌。黑龙江省有马占山领导的黑龙江省抗日救国军、苏炳文等领导的东北民众救国军；吉林省有李杜、丁超、冯占海等领导的吉林自卫军和王德林领导的吉林中国国民救国军；辽宁省有辽宁民众自卫军、东北民众自卫义勇军等在各个战场先后与日军作战。东北各地的各种名目的抗日义勇军，最多时曾发展到30余万兵力，给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给中国人民以极大的鼓舞。从1931年的江桥抗战开始到1937年的“七七事变”，中国东北军民的抗日武装斗争一天也没有停止过。继江桥抗战后，以国民党军队为主体的中国军队先后进行了著名的锦州保卫战、哈尔滨保卫战、海满抗战、上海“一二八”抗战、热河抗战、长城抗战等大规模战役。此后又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人民革命军以及后来的东北抗日联军在东北进行长期的游击战争，1936年前后达到了高潮。这些武装斗争虽然都失败了，但它们是中国抗日战争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把1937年7月7日作为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那么怎样去评价自“九一八”事变后与日军英勇作战的国共两党的军队，怎样去抚慰那成千上万的为抗日而死的将士和爱国群众的亡灵，又如何解释那些如马占山将军等闻名中外的抗日民族英雄不是产生在抗日战争时期呢？
    总之，中国的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战争。当日本军队为侵略中国领土而挑起战火，当中国军队为守卫国土而奋起抵抗时，这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从江桥抗战的原因、时间、性质及其影响来看，它作为中国抗日战争的开端是当之无愧的。因此，中国抗日战争不是八年抗战，而是十四年抗战，它的起始时间应该是江桥抗战爆发的时间，即1931年11月4日。
    注释：
    〔1〕《马占山将军抗战史料》，第51页。
    〔2〕《马占山将军抗战史料》，第54页。
    〔3〕《文史资料选辑》，第38页。
    〔4〕参见《日本侵略中国东北史》，第217页，吉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
    〔5〕参见《中国革命史研究荟萃》，第236页，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
    〔6〕参见《马占山将军》，第54页，中国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