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下半叶风云变幻的国际舞台上,邓小平占有特殊的重要地位。他提出的“改革开放”宏伟战略和他倡导的“和平与发展”两大主题,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的面貌,同时也深刻地影响世界的进程。经过长期的思索和实践,邓小平形成了他独特的博大精深的外交思想和外交风范。他提出一系列关于中美关系的精辟论述和指导中美关系的重大实践,以中美关系的发展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随着冷战的结束,国际关系进一步朝着有利于和平与合作的方向发展,中美关系也出现新的改善势头。在当前形势下,学习邓小平关于中美关系的论述和实践,对掌握邓小平外交战略思想和发展中美关系,更有着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 文革后,邓小平遵循毛泽东、周恩来的遗愿,推动中美两国建交,实现中美关系的完全正常化。 1972年2月21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应邀访华,受到毛泽东的亲切接见。2月28日,双方签署具有历史意义的《上海公报》,宣告结束两国长达23年的对抗,揭开了中美关系史上新的一页。《上海公报》发表后,两国互设联络处,双边关系有了一定的进展。毛泽东和周恩来有意加快两国关系正常化。然而,事与愿违。中美关系正常化步履艰难。除了台湾问题仍留有“尾巴”,未有新的突破之外,还受到两国国内因素的严重制约。美国方面,尼克松在第二任期遇到麻烦,1974年由于水门事件被迫下台,美方推动两国关系正常化的连续性受到影响;中国方面,正处文革后期,“四人帮”的破坏活动打乱了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对美战略部署。毛泽东在病重时感叹地说:看来,我是看不到中美建交的那一天了。1976年,周恩来和毛泽东相继逝世。在一举粉碎了“四人帮”,结束文革后,中美建交的问题又提到日程上来。邓小平再次复出以后,在制定改革开放宏伟蓝图的同时,十分关心对美工作,以巨大的热情和坚定的态度推动中美关系正常化。 1976年11月,卡特当选美国总统。第二年,他认准了应像前任尼克松一样,借助中国的力量,以图在战略上与苏联抗衡。1977年5月22日,卡特在圣母大学讲话时强调中美关系是“美国全球政策的核心因素”。8月22日,卡特派国务卿万斯到中国作“试探性访问”。当时正值十一大闭幕,邓小平当选中共中央副主席。邓小平在接见万斯时,直截了当,快人快语:“如果要解决问题,干干脆脆就是三条:断交、撤军、废约。为了照顾现实,我们可以允许保持美台间非官方的民间往来。至于中国的统一问题,还是让中国人自己来解决。我们中国人是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的,奉劝美国朋友不必为此替我们担扰。”[1] 邓小平提出的三个条件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势如破竹,迫使卡特政府不得不作出让步。卡特于是下了决心,接受了三个条件。1978年5月20日,他派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访华。行前,卡特亲授机宜:“我派你去中国有两个目的:1.继续就《上海公报》所规定的内容进行协商;2.向中国方面再次保证,本届政府是认真寻求关系正常化的。……重申美国接受中国的三个基本条件,并重申美国的五点[2]。你应该说明,在这些问题上,美国已经下定决心了。”[3]5月21日,邓小平以副总理身份会见布热津斯基,就中美建交问题进一步阐述了中国政府的原则立场。邓小平给布热津斯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随后,中美建交谈判曾在三个条件和出售武器问题上出现僵局。美国一方面表示接受三个条件,但另一方面仍要求保留向台湾售武的权利。如果我方坚持三个条件,并在售武问题上与美僵持,就可能会失去建交的历史机遇;如果为了建交,放弃在售武问题上的原则立场,则不符合我国的根本利益,对中美关系也不利。在关键时刻,邓小平于12月14日和15日两次会见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伍德科克。邓小平严正指出,中美建交后,希望美国政府慎重处理同台湾的关系问题。如果美国继续向台湾出售武器,从长远讲,将会对中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台湾回归祖国的问题设置障碍。伍德科克迅速向卡特报告了邓小平的意见,谈判的僵局得以打破。这样,按邓小平的思路,美国接受三个条件,先建交,售武问题作为遗留问题在建交后通过协商解决。建交的最后障碍被排除了。 1978年12月15日,中美两国政府于同一天分别公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关于建立外交关系的联合声明》,宣布中美将于1979年1月1日正式建交。 1979年元旦,中美共庆建交。从此,两国关系掀开了新的历史篇章。邓小平高兴地出席了中美建交招待会,并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中美建交是两国关系中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转折,中美关系从此进入一个新阶段。联系两国的纽带的恢复,为促进中美两国人民的了解和接近,为进一步发展两国政治、经济、文化、科学、技术领域的交流和合作,开辟了新的广阔前景,也有利于太平洋地区和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二 在中美建交后,邓小平继续以极大的热情和决心,克服各种困难,促进两国关系的全面发展。 早在1978年11月29日,邓小平在接见日本公明党访华代表团时有一段发自肺腑的感人话语:“访日是我多年的愿望,不过,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到华盛顿去,中美关系正常化了,我可以访美。完成了中美关系正常化这件事,我就可以去见马克思了。” 应卡特总统的邀请,邓小平选择了1979年1月28日(农历羊年正月初一)对美进行正式访问。邓小平访美成为举世瞩目的重大事件,极大地推动建交后的中美关系的发展。 邓小平在卡特举行的正式欢迎仪式上高瞻远瞩地说:“中美关系正常化的意义远远超出两国关系的范围。位于太平洋两岸的两个重要国家发展友好的合作关系,对于促进太平洋地区和世界和平,无疑地将是一个重要因素。中美关系正处在一个新的起点,世界形势也在经历着新的转折。两国人民的友好合作,必将对世界形势的发展产生积极的深远的影响。”访美期间,邓小平与卡特进行了三次会谈。就国际形势、中美关系和台湾问题广泛地交换了意见。一时间,邓小平成了新闻媒介追逐报道的焦点,每晚美国三大电视网的黄金时间都变为“邓小平时间”,在美国掀起了“邓旋风”。据报道,采访邓小平访美的记者达1100人,相当于一场奥运会的规模。邓小平这次访美所受到的隆重接待是20多年来美国外交史上从未有过的。 邓小平访美期间,两国领导人签署了一系列双边协定,内容包括互设领事馆、互派留学生、能源开发、高能物理研究、空间技术开发和农业发展等方面的合作与交流。邓小平强调这不是结束,而仅仅是开始。 邓小平访美后,在他的推动下,仅随后两年里两国就签订了35个协议,在高层互访、经贸合作、文教科技交流和民间交往等方面均出现了可喜的局面。随着中美建交,两国关系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在1979年到1989年的10年里,中美关系的发展是主流,但同时也存在不少困难,特别是台湾问题。1979年1月26日,卡特政府向国会提出调整美台关系的综合法案。参议院外委会通过此修正案,经辩论后改名为《台湾授权法案》。与此同时,众议院也通过了一项类似的法案《美国-台湾关系法》。接着参众两院推举代表进行协商,推出《与台湾关系法》,两院分别于3月28日和29日予以通过。卡特于4月10日签署该法,使之成为美国一项国内专门法律并生效。很明显,这是违背中美建交联合公报的严重事件。对此,我方作出明确坚定的反对态度。4月19日,邓小平会见丘奇率领的美国参议院外委会代表团时,开门见山地指出:“中美关系正常化的政治基础就是只有一个中国,现在这个基础受到了干扰,中国对美国国会通过的《与台湾关系法》是不满意的。这个法案最本质的问题就是不承认只有一个中国,法案的许多条款表示要保护台湾,说这是美国的利益,还说要卖军火给台湾。一旦台湾有事,美国还要干预。因此,这个法案损害了中美关系正常化的政治基础。”4月28日,我国外交部根据邓小平的讲话精神,向美国政府提出抗议照会。 然而,美方仍我行我素,依据《与台湾关系法》不断制造麻烦,影响两国关系的正常发展。这在向台湾出售武器问题上表现得尤为突出。据美国国防部统计,1979年和1980年,美售台武器分别为5.44亿美元和5.268亿美元。里根上台后,从1981年起,美售台武器的数量和质量均有提高。美方还变换手法,用租赁的方式向台湾提供战斗机、军舰和潜艇等军事设备。 面对美国售台武器的严峻形势,我国政府多次声明,反对《与台湾关系法》,强烈要求美国停止向台湾出售武器。邓小平在接待外宾时也反复阐明中国政府的严正立场。1981年6月14日,邓小平对来访的美国国务卿黑格说,向台湾出售武器是一个敏感问题。如果美国走得太远,中美关系就可能倒退,甚至会走进另一个极端,这样对美国丝毫没有好处。1982年5月5日,当时的美国副总统布什谐携夫人访华。5月8日,邓小平会见布什夫妇,他说:“希望通过你这次到北京来,能够把两国之间存在的一些阴影云雾一扫而光。”[4]他还提到,他的儿子正在美国上学,这说明他对两国关系是有信心的。邓在会见结束时对布什说:现在解决美国售台武器问题的时机已到,不应再耽搁了。[5]与此同时,邓小平十分关心两国关于售台武器谈判的情况。7月13日,邓小平接见了美驻华大使恒安石。恒安石向邓小平转交里根的一封信,表示美国不谋求一项向台湾出售武器的长期政策。这样,经过10个月的艰苦谈判,两国终于在8月15日达成协议,8月17日发表了《联合公报》,即著名的《八·一七公报》。双方重申建交公报中确认的各项原则,在武售问题上,美国许诺在数量和质量上不超过中美建交以来几年的水准,今后逐步减少,经过一段时间做到最后停售。 《八·一七公报》的发表,为解决中美建交时遗留下来的售台武器问题跨出重要的一步,取得了阶段性进展。这是邓小平外交战略思想的又一胜利。在围绕《与台湾关系法》和售台武器问题上的这场较量中,邓小平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和鲜明果断的立场,既坚持原则、捍卫主权,又注意斗争的策略和方式,在中美关系史上谱写了重要的一页。 三 在中美关系出现严重危机时,邓小平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气魄和胸怀,泰然处之。力挽狂澜,拯救了濒于破裂的中美关系。 1989年2月25日,布什刚刚宣誓就任美国总统后一个月就再次访华。邓小平于2月27日会见了他,双方都表示,希望中美关系能在新形势下继续得到发展。然而,由于国内外局势风云突变,中美关系面临新的严峻挑战:戈尔巴乔夫执政后,苏联调整对美政策,美苏开始建立新战略伙伴关系,结束全球对抗。与此同时,中苏关系正常化进程也在加快。1989年5月15日,戈尔巴乔夫访问北京,两国关系正常化。这表明从70年代到80年代中美关系赖以发展的战略基础中对付苏联威胁开始动摇。中美关系战略基础的这一“脆弱性”和“六·四”事件的发生,对两国关系形成巨大的冲击。美国利用“尊重人权”和“关心民主”为借口,干涉中国内政。美国单方面采取一系列制裁中国的措施,如中止两国政府高级官员的所有高层接触,中止两国军事领导人的互访,暂停政府之间的一切武器销售,实施各种经济制裁,暂停两国之间的科技和教育的交流项目,重新研究中国留美学生关于延长逗留期的请求。美国还不顾中国政府的反对,给予方励之夫妇以“政治避难”,公开支持中国境内外“民运人士”的政治活动。接着,美方以人权、军售、经贸与最惠国待遇问题挂钩为手段,向中国施加压力,使中美关系陷入严重困难。 中美关系急转直下,中美上空乌云密布。 此时,邓小平以他特有的智慧、胆略和影响力,驾轻就熟地处理危机中的中美关系,使之化险为夷,出现转机。10月28日,尼克松第六次访华。邓小平于10月31日接见了他。邓小平说:“你是在中美关系非常严峻的时刻到中国访问的。……应该结束这几个月的过去,开辟未来。”邓小平还请尼克松转告布什,“结束过去,美国应该采取主动,也只能由美国采取主动。……要中国来乞求,办不到,哪怕拖一百年,中国人也不会乞求取消制裁。如果中国不尊重自己,中国就站不住,国格没有了,关系太大了。中国任何一个领导人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错误都会垮台的,中国人民不会原谅的。这是我讲的真话”。[6]11月8日,基辛格访华。同一天,邓小平在十三届五中全会上辞去他最后一个职务(中央军委主席)。11月10日,邓小平在会见基辛格时亲切地说:“我已退了下来。中国需要建立一个废除领导职务终身制的制度。中国现在很稳定,我也放心。”言谈中,双方对中美关系充满信心。江泽民等国家领导人也会见了基辛格,希望尽快结束中美之间的不愉快纠葛。基辛格表示,美中双方共同采取行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12月9日,布什派斯考克罗夫特作为特使访华。尽管邓小平已经宣布过今后不再代表党和国家会见客人,但为了帮助中美关系摆脱危机,他还是决定第二天会见斯考克罗夫特。邓小平指出:“中美两国之间尽管有些纠葛,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分歧,但归根到底中美关系是要好起来才行。这是世界和平和稳定的需要。”[7]在谈话结束时,邓小平令人感动地“请特使转告布什总统,在东方的中国有一位退休老人,关心着中美关系的改善和发展”。[8]邓小平与斯考克罗夫特的特殊会见是他最后一次正式会见美国客人,他发表的“中美关系终归要好起来才行”的谈话,深刻地阐述了国际关系的基本准则,对中美关系摆脱危机、得到改善起了关键的作用。 四 在长期的外交实践中,邓小平提出一系列关于中美关系的重要论述,极大地丰富了具有中国特色的邓小平外交战略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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