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实权派,是相对于国民党内胡汉民派、汪精卫派、阎锡山派等其他派别而言,指以蒋介石为首的掌握国民党实际统治权力的一派。国民党内派别林立,争斗激烈。蒋介石派能在其中取得实际控制权,并能统治中国社会达22年之久,除了他有一定的军事、经济实力外,还在于他有一套政治理论和哲学思想。 该派的哲学思想,主要有戴季陶的“民生哲学”、蒋介石的“力行哲学”和陈立夫的“唯生论”。本文旨在通过对此三种思想及其相互启承关系的剖析,从整体上了解该派的哲学思想。 一 戴季陶的“民生哲学”产生于20年代,代表作是他于1925年七、八月份撰写的《孙文主义之哲学的基础》和《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 “民生哲学”的主要观点,是所谓“民生是历史的重心,仁爱是民生的基础”。所谓民生是历史的重心,是说:人类的历史是一部求生的历史。”生存是人类原始的目的,同时也是人类终极的目的”[①a];“人要生存,要发展生存,才有经济的要求;要满足经济的要求,才有政治的要求。生存的欲望,为人生一切欲望基础”[②a],“一切国家和社会文化,都是以人类的生存为目的”[③a]。所谓仁爱是民生的基础,是说:仁民爱物、互助互爱,是人的天性,社会的常态。人类社会中“阶级的差别,并不是绝对能消灭人类的仁爱性的”[④a],社会虽有变动,人的仁爱本性却只有发扬光大,“而没有根本的变动”[⑤a]等等。综其所说,所谓民生哲学,即认为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力,在于人类的求生欲望和仁爱本性。这种思想,不以人类基本的物质生活、生产为重,并离开具体的社会、国家谈论人类的“求生欲”、“仁爱性”及其对社会历史的作用,明显地是一种唯心主义历史观。 戴季陶自称他的“民生哲学”,就是孙中山三民主义的“思想基础”和“原理”。实际上是否是这样呢? 不错,孙中山曾经提出,民生是历史的重心,是社会进化的原动力。这种笼统的提法,的确有浓厚的唯心主义色彩。但是,孙中山曾解释说:所谓“民生”问题,就是“人民的生活,社会的生存,国民的生计,群众的生命”,即他看到,要促进社会的发展,首先要解决人民大众的衣食住等基本生活问题。孙中山把“民生主义”,即解决土地问题,作为其革命、建国纲领的重要内容之一,其思想基础也就在这里。因此,孙中山的“民生史观”是含有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观点的。戴季陶把孙中山关于社会历史观上的“民生”论,集约为人类的“求生欲”,这就埋没了其中所含的积极成份,夸大了其消极成份。至于所谓仁爱是民生的基础,更与孙中山的“民生史观”不相干系。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孙中山曾经有人类的进化“以互助为原则”[①b]的提法。但是,他的用意在于否定当时盛行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是对帝国主义侵略政策的一种批判,并没有戴季陶所谓仁爱是民生的基础的涵义。因此,戴季陶的“民生哲学”,实际上是把孙中山的“民生史观”,推到了唯心主义历史观的极致;与其说是解释孙中山的思想,不如说是借用了孙中山的名义。 戴季陶借孙中山的思想构筑其民生哲学,其方法是强行把孙中山的思想与中国传统的思想相提并论。他一再强调,“中山先生的思想,完全是中国的正统思想;就是继承尧舜以至孔孟而中绝的仁义道德的思想”[②b]。又说:“孔子的思想,注意全在民生”,其理论“一部是中庸,是他的原理论;一部是大学,是他的方法论”,“他这一个民生哲学的理论,就是二千数百年后创造中华民国的孙中山先生所继承的理论”[③b]。 孙中山做为一个中国人,其思想不可能不受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影响。但是,其思想基础,毫无疑问是近代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理论和思想。戴季陶无视这一点,不加分析和区别,就把孙中山的“民生”观念等同于传统儒家的仁义道德思想,这就必然使他所宣传的孙中山的思想“走样”。 不仅如此,戴季陶还列出了一个“民生哲学系统表”,把中国儒家的有关概念或词汇,诸如“诚”、“智、仁、勇”、“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等等,与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中的概念,同等并列,混为一谈。如其所谓“天下之达道三,民族也,民权也,民生也。所以行之者三,智仁勇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一者何,诚也。诚也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④b]。由此,戴季陶实际上把孙中山的全部思想纳入了传统儒家的思想体系。只不过他主要注解了孙中山的民生观念,其他还没有一一展开而已。他的这种做法,为以后国民党实权派的思想理论建设,启开了思路,铺奠了基础。 二 蒋介石的“力行哲学”产生于30年代,其代表作是1932年发表的《自述研究革命哲学经过的阶段》和1939年发表的《行的道理》。另外,他在1939年发表的《三民主义之体系及其实行程序》、1943年发表的《中国之命运》,乃至在各种场合的讲演,也多有涉及。 “力行哲学”的主要内容,包括“行”的涵义,“行”的原动力,知行关系以及“行”的内容和目的等等。 什么是“行”?蒋介石指出:它包括天体的运行,人类的全部生活,并说:“行”“是天地间自然之理,是人生本然的天性”[⑤b]。人之所以“行”,就是“实行良知”,就是把人的本性发扬、落实,不使之被埋没。“宇宙人类所以能永远生存,能不断进步,全赖于此”[⑥b]。这里的“行”,无所不包,无所不能。它是宇宙本体,被看作是社会发展的决定性力量。 但是,蒋介石又提出,“行”离不开原动力“诚”。他说:“力行的起点在于‘诚’”,“这一个诚字,就是力行的精髓”[⑦b]。“诚就是无伪无妄,精益求精的力行”,“诚是行的原动力”。“诚是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呢?”“能公必能诚”。“有了诚,就只知有公,不知有私”[⑧b]。这里所说的“诚”,比“行”更玄妙,它可以主宰“行”。然而,它又可以和大公无私的观念相对等。 关于知行关系,蒋介石提出:“能知必能行”、“不知亦能行”、“不行不能知”[①c]。其意是说:对事物有了了解和认识,更便于行;不知不识者,也可按别人的指点去行;“必须实行而后始有真理,也唯有能行而后能知”[②c]。但是,蒋介石又强调说:“知的本源在于人类的天性,不必外求”[③c]。这里所说的“行”,看来是认识论上的“行”,指的是“实践”。认识论是探究知识来源问题的,可蒋介石对此含混莫解。他既承认知来源于后天的实践,同时又强调知是先天的,不必外求。 关于“行”的内容和目的,蒋介石说:就是一个“仁”字,“我们所行的就是在行仁”[④c];“行之极致,就是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就是我们力行的本义。这样力行,就是革命”[⑤c]。在这里,蒋介石道出了“力行”的本义,这就是要人们不顾身家性命,去行“仁”,去“革命”。至于这个“仁”、“革命”,值不值得为之拼命,似乎无须考究。由此表明,蒋介石之所以讲“行”的道理,之所以把“行”上升到本体论的高度,并不在于要人们从中得到正确认识事物的方法、道理,而在于要人们盲目的去“行”。实际上就是要人们对他所领导的“革命”,看作是绝对正确的“仁”,并无需质疑地去为之效力。 象戴季陶一样,蒋介石的“力行哲学”也是对孙中山思想的进一步解说,即他自己所说的:是对孙中山“知难行易”说的“发挥引申”[⑥c]。言外之意“力行哲学”的基本思想是与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相一致的。事实上并非如此。 其一,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是关于认识的内容,其中的“行”就是人的实践。而“力行哲学”不仅是认识论,它还是本体论;“行”不仅指实践,而且还是宇宙本体的概念。 其二,孙中山在认识论上基本倾向是唯物主义反映论。他在其论说中,曾列举饮食、用钱、作文、建屋、造船、筑城、开河、电学、化学、进化等大量的社会实践活动及其成果,以详细解释“不知亦能行”、“行先知后”的道理。这充分说明,孙中山所说的“行”是“后天”的,并且肯定“行”是“知”的基础和来源。而蒋介石,一方面承认“不行不能知”、“行能致知”;一方面又说“行是人类本然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良知良能”[⑦c],并强调“知的本源在于人类的本性,不必外求”[⑧c]。这表明,蒋介石在认识论上,基本倾向是先验论的。 其三,孙中山“知难行易”说中,没有“诚”、“仁”的概念。而蒋介石“力行哲学”中,认为“诚”是“行”的原动力;“行”就是行“仁”等等。正因为如此,蒋介石“力行哲学”中,“诚”、“公”概念及其与“行”之间的逻辑混乱关系,也是孙中山“知难行易”说中所没有的。 总之,无论从形式上看,还是从内容、性质上看,蒋介石的“力行哲学”都已远远离开了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