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世纪70年代之前,清政府对台湾移民基本上采取消极的封禁政策。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清廷颁布了编审流民的命令,流寓台湾无妻室产业者逐回原籍,并严禁大陆民众偷渡。以后虽允许商、渔船进台,但对移民仍严格加以限制,规定,渡船来台者,需经分巡台厦兵备道稽查和台湾海防同知验可始得放行;渡台者不得携眷;并以粤地为海盗渊薮,禁止粤民来台。清廷之所以限制对台湾移民,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台湾再次成为反清的基地。这些森严的禁令虽不能阻止大批失去生计且富于冒险性人群的偷渡,但它毕竟延缓了移民和开发台湾的过程。19世纪70年代,由牡丹社事件引发的琉球争端和台湾危机,充分暴露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野心,使清政府对台湾的移民政策发生根本性改变。光绪元年(1875年)清廷批准了沈葆桢提出的开山抚番、奖励移民的建议,海禁正式取消。此后,清政府开始积极鼓励和动员大陆人民移居台湾,并在厦门、汕头、香港等地设立“招垦局”。光绪十年(1884年)刘铭传任台湾巡抚,他通过发放船资等手段组织移民赴台垦殖,使台湾得到进一步开发。光绪十三年(1887年)台湾建省时,人口统计已达320万,今天台湾的本省籍人大部分是这些移民的后代。 三 自19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边疆禁令的逐渐松弛和移民实边政策的实施,出现了一股内地人口迁向边疆的移民大潮,至1949年前后迁居边疆的人口已达上千万之巨。这不仅改变了内地与边疆人口分布稠稀悬殊的差距,促进了边地的开发,而且对于保卫和巩固边疆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首先,移民人口的大量迁入,筑成了一道抵御外来侵略的坚实边墙。 愈益众多的移民填补了边疆特别是边境的许多空白地带,从而改变了过去土旷人稀,侵略者如入无人之境的状况。譬如,吉林东部边境,原是山荒地僻,人马不通,“居民不便,视为畏途”[19],“即隐被俄人侵占,中国地方官亦复茫然不知”[20]。为增强边防实力,1880年清政府派吴大澂督办该地防务和屯垦事宜。吴会同吉林将军铭安积极推行移民实边,他们不但招徕当地的“偷垦者”,还“前赴山东登、莱、青各属招募”[21],并将部分垦民作为屯兵,“令于冬春农隙之时,派员教习枪刀阵法”[22]。经过几年努力,原先的荒芜景象得到迅速的改观,吉林东部人口渐增,城镇渐兴,商旅见通,“近可为边氓生聚之计,远可备岩疆扞卫之资”[23],对抑制沙俄侵略起到了重要作用。其它边疆地区,人烟稀少的情况也有所改变,中国领土的局部空白得到了填补,边疆与全国开始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千百万移民还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扞卫着祖国的领土,他们不但为边防部队提供了大量的兵源,而且还直接投身于抵抗外国侵略的斗争。吴大澂在督办吉林边务时,遵旨编练了近代防军巩、卫、绥、安四军十三营,参赞喜昌添练靖边军九营二哨,分别驻扎于宁古塔、三姓、珲春等地;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也奏准在黑省建立镇边军步队十七营,驻于漠河、呼兰、绥化、巴彦等边境。这些部队的兵员大部分是从移民中征募而来,成为抵御外来侵略的一支重要力量。移民们还经常自发地组织起来,开展形式多样的反侵略斗争,从抗议示威、经济抵制、破坏交通直到武装起义,直接站在斗争的最前沿。如义和团运动中,活跃在吉林蜂蜜山一带的忠义军“时与俄军冲突”,屡建奇勋;辽南地区的“六合团”、哈尔滨附近的“灭天洋”、呼兰一带的“打五省”等义军也在抗俄斗争中充当了重要角色。在其它反侵略运动中,如东北人民反对沙俄修筑中东铁路的斗争、反对其占领旅大的斗争等,移民也都留下了辉煌的战斗足迹。正是由于他们不屈不挠的斗争,才筑成了一道抵御外来侵略的坚实边墙,有力地遏制了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势头,使其进一步吞并中国领土的阴谋未能得逞。 其次,移民的大量迁入,促进了边疆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国防力量得到加强。 东北由先前的荒凉之区一变成为中国着名的粮仓和重工业基地。据统计,1911年吉林省所属20个府县,开垦耕地331.2万垧,黑龙江所属18个府县,开垦257.9万垧[24](每垧约10亩),奉天省1911年有民地2068万亩,旗地1847万亩[25]。至清末东三省已开垦荒地近1亿亩。民国时期垦荒面积进一步扩大,1930年已有耕地2.06亿亩[26]。辽河流域、三江平原都成为重要的农耕区,大豆、小麦、玉米、高粱、谷子等都得到广泛种植。耕地面积的迅速扩展,使东三省的粮食产量也有显着的增长,清末时期主要农产品年产量共约800万吨,到1930年增至1886.5万吨[27],东北已成为中国主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在移民的推动下,东北的工矿业也得到较大的发展。1912年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的工厂数分别达1331家、311家和142家[28]。1924-1936年,工业增长速度平均每年为4.4%,1936-1941年则近9.9%[29]。1943年,东北的钢产量已占全国钢产量的94.2%,生铁产量占94.3%,煤产量占49.5%,发电量占78.2%,水泥产量占66%,它已成为中国最主要的重工业基地。与此同时,其交通运输、商业、金融、邮电、建筑、服务等行业也都得到较快的发展。 源源不断的移民同样也推动了新疆、内蒙古经济的开发。新疆自建省至1911年,共修整、新修干渠944条,支渠2333条,灌溉面积达1100余万亩[30]。其手工采矿业如于田、塔尔巴哈台的金矿,拜城、库尔岱的铜矿,乌苏独山子的油矿,产量都有所增长。1895年还设立了一个以制造、修配枪械为主的新疆机器局,1909年又出现了新疆第一个资本主义工业企业--伊犁制革厂。至1942年,全疆除矿冶业外,已有43个工业企业[31]。在交通方面,则以迪化为中心修筑了东至星星峡,北经伊犁直达国境线,南至喀什噶尔、和阗的公路干线。内蒙的情况也大有改观,其西部地区,1902-1908年共丈放土地82400余顷,东部哲盟八旗,1902-1911年共丈放340多万垧。至1946年,整个内蒙古耕地已达5718万余亩[32]。高粱、谷子、糜子、小麦、豆类、荞麦等都得到大面积的种植。其传统的手工业如制毡、制革、榨油等业以及商业、交通运输业也都有一定程度的发展。所有这一切都大大提高了边疆地区的综合实力,从而增强了抵御外来侵略的物质基础。 再次,移民的大量迁入,促进了边疆地区新的行政建置的设立,国家控制力得到加强。 新的行政建置的设立是有一定规律的,一般是移民的数量必须达到设置正式行政政区的标准,才会出现。1907年黑龙江、吉林、奉天正式设立行省,标志着东北开发及人口发展进入新的阶段。至1911年,黑龙江所属府县已增至18个,吉林所属府县增至20个。东北的沿边地区也设立了一批重要府县,如呼兰府、黑河府、宾州府等。1929年奉天改名为辽宁省,1945年分设辽宁、安东、辽北三省,1949年又改设辽东、辽西二省,下辖1专区、49县、9市;吉林省1945年分设吉林、松江、合江三省,1949年又改设吉林、松江二省,下辖1专区、54县、1旗、1特区、6市;黑龙江省1945年分设黑龙江、嫩江、兴安三省,1949年恢复黑龙江省,下辖1专区、38县、2旗、1市。内蒙地区,原有的府州县制不断向北扩展,新的府县成批出现。清末,在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归化土默特旗和察哈尔八旗境内设有五原、陶林、武川、兴和、东胜等厅;在昭尔达盟、卓索图盟、哲里木盟等境设有开鲁、阜新、建平、西林等县和大赉、肇州、安达等厅;在呼伦贝尔和伊克明安公属境内设有呼伦厅、胪滨府、拜泉县。1949年,内蒙古自治区辖有6盟、31旗、4县。新疆,1884年改建行省,以后又设立了一些府州厅县,至清末全省已领迪化、伊犁、温宿、焉耆、疏勒、莎车6府,镇西、吐鲁蕃、哈密、库尔喇乌苏、塔尔巴哈台、精河、乌什、英吉沙尔8直隶厅及库车、和阗2直隶州。1949年新疆省下辖10专区、78县、2中心区、1市。新的行政建置的设立,其直接目的固然是为了加强对移垦百姓的控制,增加赋税的收入,但在客观上却增强了国家的控制力和政治上的统一,这对于巩固边疆无疑有着重要的意义。 最后,移民的大量迁入,还促进了民族之间的交流与融合,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得到加强。 东北地区,少数民族的汉化程度很高。汉族先进的农耕技术得到广泛传播,不少民族在移民的示范影响下,改变了原来的生活方式,开始从事农耕。如奉天的安广县,“县属未经设治之前,蒙古未谙耕种,徒资收养,一片荒芜。”光绪以后大量汉族移民迁居于此,“蒙古亦渐事稼穑”[33]。鄂伦春族,过去“以打牲为主,不知稼穑为何事”,清后期,山东、河北等地移民迁居其地,他们也开始学会耕作。移民的风俗习惯也深深地影响了东北的少数民族,它们在居住、饮食、衣饰、婚嫁、丧葬、宗教等方面渗入了许多汉人的传统。譬如,在婚俗上,满人的“问名”、“合婚”、“相看”、“放定”、“迎亲”等仪式显然是受了汉人的影响;赫哲族,“早年婚配,不避戚属,其礼亦异,近亦渐效华风”[34]。又如在居住方式上,蒙古人原先多居毡幕,受汉人熏陶,“渐能作室,穹庐之多,不似旧时,风气一变”[35]。到民国时期,奉天各地“华夷杂处,合省民风日臻同化”[36]。在内蒙古地区,则出现了不少汉人“依蒙族,习蒙语,行蒙俗,入蒙籍,娶蒙妇”[37],融合到蒙族里的现象;蒙古旗人也学汉人“建造房屋,演听戏曲”,“起用汉名,又学习汉字文艺”[38],许多地方的“饮食起居与内地民人无异”[39]。台湾的土着,原先以渔猎为生,“不知五伦,不识岁序,以花开记四时,以打牲为恒业”,汉人到来后,设社进行管理,“约束社众,造报丁册,教以人事,薙发着衣,始知置备耕牛、农具,渐通汉人语言,亦知爱重银钱,烹调饮食矣。”[40]到清后期与汉人接触较早的熟番已“与平民无异,且有读书易汉姓者”,他们着汉装、从汉俗、说汉语,逐渐汉化,“生番亦渐化为熟番,以习汉人衣冠礼貌为荣。”[41]汉人为获取土地也常与番人通婚或结拜兄弟,如彰化地区“客人与土着和善往来,常娶番女,以获土地”[42],“半线社多与汉人结为副遯(盟兄弟)”[43]。新疆地区也不例外,出现了十数个民族杂居共处,协力开发的局面,民族团结进一步加强。文化的传播和民族的融合产生了各民族文化和政治的认同心理,从而大大提高了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对维护国家统一和巩固边疆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台湾虽一度被割让,但一百多年来仍是中国领土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是这种凝聚力作用的结果。 注释: [1]参见葛剑雄、曹树基、吴松弟着:《简明中国移民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29页。 [2]西清:《黑龙江外记》卷二,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6辑,(台)文海出版社印行,第61页。 [3]《简明中国移民史》,第542页。 [4]《中国人口·黑龙江分册》,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9年版,第56页。 [5][7]《简明中国移民史》,第477页。 [6]《清实录·穆宗实录》卷八十五,中华书局1987年影印本,第46册,第768页。 [8]李文治编:《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第1辑,三联书店1957年版,第813页。 [9]《原扎萨克图旗清末土地放垦及其演变情况调查报告》,参见卢明辉主编:《清代北部边疆民族经济发展史》,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90页。 [10]《中国人口·内蒙古分册》,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9年版,第54页。 [11]袁大化修,王学曾、王树枬等纂:《新疆图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925页。 [12]曾炳熿:《新疆吐鲁番直隶厅乡土志》(抄本),转引自马汝珩、马大正主编:《清代的边疆政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19页。 [13]《清实录·德宗实录》,卷一七八,中华书局1987年影印本,第54册,第484页。 [14][15]《刘襄勤公奏稿》卷十二,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24辑,(台)文海出版社印行,第1511、1515页。 [16]朱寿朋编,张静庐等校点:《光绪朝东华录》第5分册,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4922页。 [17]许道夫编:《中国近代农业生产及贸易统计资料》表1,《各省人口数、户数及每户平均人数》,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4页。 [18]姜涛着:《中国近代人口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03页。 [19]《宁古塔档案》,转引自董万仑:《光绪初年吉林东部边疆的开发》,《北方论丛》,1980年第5期。 [20]吴大澂:《手书信稿》,《复张振轩制军书》,光绪六年六月十三日。 [21]吴大澂:《愙斋自订年谱》,光绪八年,四十八岁。 [22][23]《宁古塔档案》,转引自董万仑:《光绪初年吉林东部边疆的开发》,《北方论丛》,1980年第5期。 [24]《中东铁路商业特派员报告》,1912年哈尔滨版。 [25]徐世昌:《东三省政略》第7卷,《财政》,第18页。 [26]珀金斯着:《中国农业的发展》(1368-1968年),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版,第316-317页。 [27]姜念东、伊文成等着:《伪满洲国史》,大连出版社1991年版,第357页。 [28]孔经纬着:《新编中国东北地区经济史》,吉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182页。 [29]费正清主编:《剑桥中华民国史》第1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4页。 [30][31]况浩林着:《中国近代少数民族经济史稿》,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第194、202页。 [32]《中国近代少数民族经济史稿》,第148页。 [33]李文治编:《中国近代农业史资料》第1辑,第779页。 [34]郑士纯修、朱衣点纂:民国十七年《桦川县志》(二),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4年印行,第706页。 [35]西清:《黑龙江外记》卷六,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6辑,(台)文海出版社印行,第185页。 [36]王树楠、吴廷燮、金毓黻等纂:《奉天通志》第3分册,东北文史丛书编辑委员会1983年点校出版,第2239页。 [37]《朝阳县志》卷二十六,种族。 [38]《清会典事例》卷九九三,理藩院,禁令,中华书局1991年影印本,第1244、1245页。 [39]郑裕孚纂、郑植昌修:《归绥县志》,据民国二十四年铅印本影印,《中国方志丛书·塞北地方》第10号,第198页。 [40]姚莹:《东槎纪略》,《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3辑,台湾大通书局1987年印行,第77页。 [41]丁绍仪:《东瀛识略》,《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7辑,台湾大通书局1987年印行,第6页。 [42]转引自黄富三:《清代台湾之移民的耕地取得问题及其对土着的影响》,《食货月刊》复刊第8卷,第2期。 [43]黄叔璥:《台湾使槎录》,《台湾文献史料丛刊》第2辑,台湾大通书局1987年印行,第1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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