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虽拜上帝，但不从番
    洪秀全一开始就学习西方，学习洋教。1836年他到广州应科举考试落第，却得到了梁亚发宣传基督教的小册子《劝世良言》，作"异梦"梦见自己是皇上帝的第二个儿子。1843年创立拜上帝教，次年到广西传教。1847年洪秀全又到广州直接向美国南浸会传教士罗孝全学习，并请求洗礼，罗却不同意给洗礼。可见，不是洪秀全笼统排外，而是洪秀全受到外国传教士的笼统排斥。但洪秀全后来还是念念不忘罗老师。1860年10月13日，罗孝全应洪仁玕的邀请到天京。太平天国免除罗孝全行跪拜礼，洪秀全破格的接见了他，任命他做专管外人事务的官，并担任洪仁玕的翻译员。
    太平天国的宗教是开放式的，外国传教士可以自由地到太平天国占领区，甚至到天京来。据统计，1860年5月至1862年2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外国传教士到苏州、天京等地活动的达十二次14人。在洪仁玕《资政新篇》中，指名昔日与他相善的传教士就有22人之多。1860年6月，太平军克复苏州，洪仁玕函约在上海的英国传教士艾约瑟来访。6-8月，艾约瑟、杨笃信两次到苏州，得到忠王李秀成的礼待，洪仁玕并同他们讨论宗教问题。1860年7月16日，艾、杨在一篇通讯报道中写道："他们对待外国人的态度显然是非常友好的，总是称呼外国人为'我们的洋兄弟'，'我们崇拜同一天父、信仰同一天兄，为什么要不和睦呢'？……他们说，外国人不论什么时候走入他们的境内都会受到尊敬。"[1]
    太平天国实行的是独立自主的宗教政策，对洋宗教有所吸收，但不是从番，更不是外国人的附庸，任人摆布。太平天国规定外国传教士要传播基督教必须在指定地点，按拜上帝教允许的内容来讲道。"惟许牧司等，并教技艺之人入内，教导我民。但准其为国献策，不得毁谤国法也"[2]。英国伦敦会传教士慕维廉无可奈何地说："事实就是这样，天王在这个问题上不喜欢依赖外国人，他们相信中国人自己可以做这样的事，有天生傲气的中国人不愿意从外人手里接受福音。天王愿意和我们建立友谊，但是在与我们外人之间存在着不同看法"[3]。1861年底罗孝全也抱怨说："他（洪秀全）要我到这里，并不是要我宣扬耶稣基督的福音……而是要我做他的官，宣扬他的一套教义，劝导外国人归向他"[4]。洪秀全不愧为一个有骨气的中华民族英雄，在洋教士面前不盲从、不屈服，不许"以夷变夏"。这是在宗教问题上太平天国坚持独立自主的体现。
    二、与洋人可以和平共处，还可以成为亲密朋友
    同盟会机关报《民报》曾指责太平天国"不晓怀远之方"[5]。事实并非如此。太平天国坚持独立自主外交，又坚持对外开放。1853年3月，太平天国定都天京。轰动世界。4月，英国公使文翰到天京访问。当"何木斯号"舰驶抵天京后，领事馆官员密迪乐和海军少校斯普拉特一起上岸。太平天国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在天京北郊接见了密迪乐一行。北王说："我们同拜一位上帝，同是上帝的子女，大家都是兄弟。""问我知不知道天条？""我想了一想就问，是不是有十条？他连忙回答说是的。我就背述'十诫'的第一条，还没有背完，他就亲切地把手按在我的肩上，叫起来：'和我们的一样！和我们的一样！'"他说，"我们不但可以和平共处，而且还可以成为亲密朋友"[6]。文翰此次属试探之行，虽无具体结果，但他回去后仍宣称，英国如未受到直接的攻击，决不干涉任何一交战团体。促使他宣布中立，可以说这是太平天国独立自主外交的第一次胜利。文翰此次带了许多太平天国的印书回上海，在上海的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参与了翻译书籍和研究对策的工作，他得出结论说："此革命运动如能成功，吾人至少亦可以期得对于基督教传教士之完全容忍。而且将来如此党得胜，因与吾人彼此教义大概相同，则对外必怀好感"[7]。
    《1854年6月太平天国东王答复英国人三十一条并责问五十条诰谕》中说："我主天王奉天行道，凡事秉平至公，视天下一定，胞与为怀，万国一体，情同手足"[8]。太平军驻镇江主将罗大纲在交给美国传教士载勒尔带回上海致英国公使文翰的信中说："既系同拜上帝，皆系兄弟。"[9]。"天下为一家，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彼此之间，既无差别之处，焉有主从之分？"[10]以平等的关系对待各国。
    太平天国的官员在外事活动中自爱、自重，保持国格、人格，不失尊严，不到外人驻地或船舰去，最必要时也只是派代表去。但邀请外人到本驻地本官府来是有的。太平天国辛酉壹拾壹年七月初七日《洪仁玕致英翻译官书》称："本军师昨承厚爱相请，不忍直言相拒，奈天朝礼制实外国不同。外国之王虽出街闲游，不嫌自轻，惟以双膝跪为重；我天朝则自列王及各大员跪为平常，但以轻出为非礼。……尔不轻跪，我不轻出，各守各礼，是为两得。诸蒙请宴厚意，尽依我天朝之礼。感谢！"[11]
    有些外国人出于奢欲而没有达到目的时，因而发牢骚攻击太平天国的事是有的。例如，英国驻上海领事巴夏礼1861年到天京，闯进天王府就要求天王接见，目的达不到时就发牢骚说："这些人无知而狂妄，象旧时清朝官吏对待外国人一样，表现了荒谬绝伦的、令人不可忍受的自尊自大的态度"[12]。这种攻击、诋毁的谎言，掩盖不住太平天国对外友好的事实。英国驻上海前领事密迪乐反驳说："自从我1853年4月间初次前往南京，直到最近（1862年2月）上海商人访问苏州止，非武装的外国人，或单身或结伴，曾屡次进入太平军的前哨地，他们毫无例外地全都得到了太平军的和平接待。同时，也有一些心怀偏见、抱着非友好态度去访问的外国人，在访问了他们之后，被他们的友好接待所感动，因而对他们一变而为善意的态度了。"[13]
    当然太平天国也不是逆来顺受，乞求友好的。《谭绍光复戈登书》中说："至外邦之人来去原听自便，既不诱之使来，亦不禁之不去"[14]。1853年4月英国公使文翰访问天京时，把《南京条约》的中文抄本交给太平天国，公然胁迫太平天国承认他们的侵略利益，并扬言如果拒绝接受他们的侵略特权，他们就将要象十年前发动鸦片战争那样来对付太平天国。太平天国英雄的领袖们不怕英国的政治恫吓，并警告他们不要帮助清政府，"但即令助之，亦是无用的。"[15]对《南京条约》则根本不予理睬。所以文翰认为太平天国"显得是一个比一向所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团体"。[16]这显示了中国人民的伟大力量，更体现了太平天国不畏强暴的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
    三、万国皆通商，适合市场经济潮流
    1853年太平军占领南京后，上海道台向美国领事馆要求禁止美国公民与太平军进行武器和弹药的贸易。副领事金能亨果然于1853年6月20日发布通告，告诫美国公民不得和"叛军"进行贸易、供应军需品。"粮食和欧洲军火等等这些东西清军可以在通商口岸自由购买，而英国当局却严禁以同样的物资供给太平军"[17]。面对中外敌人的经济封锁，太平天国采取了与外国商人贸易的政策。
    因为被封锁，太平天国和外商的贸易起初是秘密进行的。据清朝苏松太道"吴健彰禀称：盘获宁波钓船一只，内有夷人三名，洋剑一把，洋枪六十杆，洋刀四十把，洋硝一包，火药一罐。并从夷人身上搜出夷书一封，上有'真命太平天国'等字样。当即拆阅，查系英吉利奸商嘞纳吐致镇江逆酋罗大纲一书。讯据船户王阿莫等供称，系英人雇装兵器至镇江卖给贼匪者。后尚有一船，装载洋枪一百四十杆，洋刀六十把，及洋硝火药等物。"[18]
    后来太平天国与外商贸易由秘密成为公开。1853年5月1日，太平军首领答复乔治·文翰爵士公函：允许英国人"自由出入，随意进退。无论协助我天兵歼灭妖敌，或照常经营商业，悉听其便"。[19]《1854年6月太平天国东王答复英人三十一条并责问五十条告谕》中说："平定时不惟英国通商，万国皆通商，天下之内兄弟也。立埠之事候后方定，害人之物（鸦片）为禁"。"前月花旗国炎轮船来京者，经告谕他，不但许伊国通商，至万国亦许往来通商。但通商者务要凛遵天命，凡欲来天国通商者，准到镇江焦山下听守镇江大员办理"[20]。
    由于太平天国采取了万国皆通商的开放政策，适合市场经济潮流。因此，太平天国境内社会经济呈现一片繁荣景象。据有关统计，太平天国时期蚕丝出口年年增加，1845年至1853年，中国蚕丝输出数量平均每年是16000包至26000包。自太平天国建都天京领有一部分产丝区之后，蚕丝出口就从25571包飞跃地增加到61984包。1860年6月克复产丝首府苏州、嘉兴，从1860年6月1日起至1861年5月31日止，这一年蚕丝出口数量增加到88754包，达到最高峰。中外反动势力向苏州进犯，太平军撤走，蚕丝产量及输出量下降几乎一半[21]。
    四、中外文化交流，互通有无，取长补短
    1853年4月，英国公使文翰到天京访问，太平天国送给他十二册印书。同年12月，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到天京，太平天国送给他一批印书，其中有一部分是文翰访问天京后出版的。[22]太平天国辛酉十一年七月三十一日，洪仁玕将"圣书四包"由莫仕睽、梁凤超转交给英国翻译官富礼赐[23]。凡来访者，除赠送其他礼物之外，都赠送印书。外国人得到这些印书之后，进行翻译，了解情况、研究对策。太平天国被镇压之后，国内太平天国的印书已无保存。外国人得到这些印书则保存于英国、法国的博物馆、图书馆。本世纪三十年代，中国的学者发现这些印书，传抄翻印回来，太平天国的官书才幸得以流传于世。
    太平天国的官员也学习西方的文化、科学。"干王、章王全都熟悉地理和机械学，还收藏有许多关于西方文化和科学的附有插图的参考书，他们是经常研读这些学问的。"[24]洪仁玕还学会了讲英语。天京沦陷后，1864年8月下旬，他到了江西湖州，遇到一位英国传教士纳力斯，"干王十分缓慢地用英国和我（纳力斯）交谈"[25]。
    五、以"忠义辅助军"对付"洋枪队"
    在军事战争上，放手吸收外国人到太平军来服务，与清军争夺外援力量。1860年6月13日，何桂清和署浙江巡抚王有龄联名向皇帝奏折："值此逆焰猖狂，若侦知夷衅未解，势必重利啖夷，乘机勾结。该夷唯在谋利，不顾顺逆。万一不为我国，转为贼用，一经与贼勾连，贼与串成一气。北犯之夷，其中有贼；南扰之贼，其中有夷。"[26]1860年8月18日，太平军开到上海，被守城的英、法联军轰击，太平军损失三千多人。英国官方报道说："敌人（指太平军）弃尸地上，其中有一名欧洲人，因为暴露在显著地位而被击毙。……我们见到叛军中有好几个外国人，据说另一名外国人在伯德队长防线前被击毙。"[27]
    据研究太平天国史的专家考证，在太平天国革命战争中，有不少外国兄弟参加了太平军，其中包括欧洲人、亚洲人、非洲人、美洲人、澳洲人[28]。他们情愿为太平天国的革命理想而冒险牺牲，呤唎就是辞去英国海军下级军官而志愿参加太平军的英国人，忠王李秀成委任他一个名誉职位，叫他组织"忠义辅助军"，由呤唎或他推荐的欧洲人统带，人数200人，在忠王指挥下参加战斗。另外忠王部下林和的一支部队中有两名欧洲人，一个是法国科西嘉人，任旗帅。还有一个是意大利撒地尼亚人，任卒长。这两个人在忠王部下已服务多年，全都结了婚。
    为什么太平天国能够吸引那么多外国人来参加太平军呢？因为太平天国实行开放政策，待人情谊，来去自由，毫不拘束。所以连"洋枪队"的代领队白聚文也被吸引起来。1863年1月，白聚文在呤唎的带引下参加了太平军，属慕王谭绍光部，在苏州统率90-100名欧洲人和太平军一营，约一千人，称"美太平军"。后来白聚文有叛投戈登之意，谭绍光即当众宣布来去自由，并函知戈登："洋官白聚文身患重病回转上海医治，路经桂处，恳祈劳心饬令轮船护送，庶免妖卡阻拦侵害"[29]。白聚文感激不止，旋去日本。天京沦陷后，1865年侍王李世贤占领了福建漳州，白聚文由日本到漳州，拟投李世贤部。5月被清军掳获，解送上海，中途溺死于浙江兰谿。
    太平天国连"常胜军"的领队戈登也想争取过来，"此时你处如有枪炮洋货仍即照常来此交易。若或桂台肯到我处，我等亦乐共事"，"倘肯前来一叙，即知我等心迹"[30]。戈登虽然没有过来，但军火生意倒是做成了，"枪炮等件亦已领取，种种厚情感谢不尽。现令小制金镯、金珮聊以报琼，一俟制就即行寄呈"[31]。太平天国千方百计与清方争夺外人，但没有崇洋媚外的表现。
    太平天国开创了中国近代史上独立自主外交的先例。它既不象洋务派那样，被外国的洋枪洋炮所吓倒；更不象资产阶级维新派、革命派那样，软弱妥协。而是在独立自主的前提下，对外国的东西有所吸收、有所改造、有所创新、有所抵制。宗教信仰上，外国传教士可以到中国来，但不能让你控制我的宗教；政治外交上，外国使节可以来访，但不受你摆布；经济贸易上，外国商人可以进来自由贸易，但害人之物为禁；文化意识上，可以互相交流，但不给你搞污染；军事战争上，外国人可以到太平军来服务，但我的军队不能由你控制和指挥。可见，太平天国不是笼统的排外主义的斗争。太平天国在和封建主义、外国侵略者的斗争实践中，他们把洋人分为洋兄弟与洋鬼，已意识到"我朝祸害之源，即洋人助妖之事"[32]。清妖"买通洋鬼，交为中国患"，总结出"要防鬼反为先"[33]的宝贵经验。可以说太平天国的将领们对帝国主义的认识，已由感性认识阶段初步上升到理性认识阶段，已意识到帝国主义是中国人民的最主要的敌人。
    注释：
    [1]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229页。
    [2]《太平天国史料》第35页。
    [3]布林：《中国的太平军》第280页。
    [4]麦克纳尔：《现代中国历史选读》第349页。
    [5]《民报》第18号《哀太平天国》。
    [6]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109页。
    [7]丛刊《太平天国》（六），第917页。
    [8]1960年《文史》第一辑，第70页。
    [9]《太平天国史料》第129页。
    [10]丛刊《太平天国》（六），第909页。
    [11]《太平天国史料》第166页。
    [12]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275页。
    [13]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377页。
    [14]《太平天国史料》第175页。
    [15]丛刊《太平天国》（六），第903页。
    [16]罗尔纲：《太平天国史稿》（增订本）第207页。
    [17]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296页。
    [18]《咸丰朝筹办洋务始末》卷之七，第2-3页。
    [19]丛刊《太平天国》（六），第909-910页。
    [20]1960年《文史》第一辑，第71页。
    [21]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697页。
    [22]《太平天国对外关系史》第47、71页。
    [23]《太平天国史料》第169页。
    [24]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192页。
    [25]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651页。
    [26]从刊《第二次鸦片战争》第378-379页。
    [27]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216页。
    [28]呤唎：《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第6页。
    [29]《太平天国史料》第175页。
    [30]《太平天国史料》第172页。
    [31]《太平天国史料》第175页。
    [32]《洪仁玕自述》。
    [33]《李秀成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