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很多族众自军兴后,纷纷走出宗族,投入军营。他们在"各省招募勇丁、在营之日,类多结盟拜会,誓同生死;期于上阵击贼,协力同心,乃历久习惯,裁撤后仍复相结往来。"[29]他们游惰成性,勇散会不散,难以归族。有很多是这样加入会党的。 三是一些弱小宗族在与大姓豪族争夺生存资源,觉得自身力量有限时,为寻求会党势力作依靠,在族主的带领下,一起加入会党。象前文所说的黄仁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同族一起加入哥老会的。[30]其实,在天地会发源地泉州,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泉州所属七县,在清雍正年间,也是"大姓欺小姓,小姓又连合众姓为一姓以抗之"。[31]各小姓联合之后,为了消除彼此之间的矛盾,巩固内部的力量,往往采取"歃血结盟,结拜弟兄"的方法,秘密结社。 晚清的湘赣边界,广大族众以各种方式走出宗族,投入会党的怀抱。太平天国时期,这里的会党已是组织林立,交互发展,浏阳天地会首领曾帼才一人就"总理黄红白教十五营",[32]1852年,当太平军进攻长沙时,浏阳天地会首领周国虞以"征义堂"名义联络会党群众达二万余人,发动起义;1869年10月,湖南会党又啸聚于攸县与醴陵交界处,准备"谋分股寇萍",并有会党分子在萍乡境内"潜伏约内应"[33];1892年9月,邓海山、罗凤冈率领萍乡哥老会九千余人,竖旗起事,[34]朝野上下为之震动;1906年湘赣边界山洪爆发时,醴陵十分之九的住户加入了秘密会党,[35]这年的萍浏醴大起义,会党群众参加的已达数万人。至清末,边界会党无论从名目、数量、规模来看,已发展到一个鼎盛时期,以致成为近代中国会党发展的一个典型区域。会党山堂林立,从发动群众起义斗争到组织日常社会生活,如娱乐、救助等活动,都起到很大的作用。会党在原有的社会结构中,势力不断发育扩展,与基层政权、宗族、保甲等即有组织发生关系,从而促使传统的社会结构形式向新的社会结构形式转变。 三、晚清湘赣边界会党与基层社会结构的演变 会党是湘赣边界基层社会宗族、保甲之外的组织系统,是基层政权衰微、宗族裂变的产物,一旦其形成势力,则会反作用于传统组织之上,加速晚清湘赣边界基层社会的变迁。 (一)会党与宗族 一是会党与宗族相互依托、共同发展。这通常是一些来自弱小宗族的会党首领在发展组织时,利用现存的宗族关系吸收成员。萍乡哥老会头目邓海山,"初领票布出售,勾结本族,本村人被其煽惑者不少",[36]其中邓海山之侄被清政府视为"一门济恶",早年就跟随邓海山加入会党。邓海山在发展会党时,"还引诱罗凤冈、李宝山入党,加以伪职,复诱该三姓数十家入党"。[37]象这些宗族不但不去抑制会党的产生与传播,反而成了他们的庇护场所。醴陵的一些宗族,"不足之徒跳而匿焉",[38]使清政府对此束手无策,结果出现了会党与宗族融为一体,相互依托,共同发展的局面。 二是会党对宗族的分化、瓦解。由于大量的秘密社会存在,使依附于封建政权的宗族发生了分裂。一些大姓豪族,其族首与地方政局关系密切,且借助地方政权尽力保持对族众的控制,当宗族内的贫苦族众,流为会党时,宗族主体总是站在封建政府一边,坚决镇压会党起义。芦溪东阳吴姓"聚族而居,丁口颇盛,祠会亦多,素负贞团保守,力能御侮之名",[39]他们挪用祠费办理团练,在芦溪战斗中,"该处吴姓聚集团丁,剿杀匪多名,将芦溪克复"。[40]另外,有些宗族被外来教会势力分为几个部分,萍乡附近的罗塘墟曾姓,"分为三党,一天主,一耶稣,一三点会,不入党者不能安居,三党又互相为仇,日事争竟,风气最劣"[41]还有一些豪富世室,也"被迫胁以从其教,以官事未尝禁事,势成孤立,不得不为暂保身家之计也"。[42]可见会党对宗族分解作用之大。 (二)会党与保甲及基层政权 广大宗族成员向会党成员发展,意味着清朝地方政府已失去了支撑其存在的社会基础。地方官吏对这儿的会党"出没非常","滋生事端",[43]觉得防不胜防,抱怨不止,诉苦说"萍乡难治",[44]"治理实非易事"。[45]晚清的边界,会党起义规模较大的即达二十多次,大都树"官逼民反"的旗帜,以"劫富济贫"相号召,把斗争矛头对准封建的豪绅政权。为了挽救这种岌岌可危的局面,封建地方当局企图重新利用保甲制度,封建官吏大呼"严用保甲"。江西巡抚德馨在一份奏折中,认为购捕会党,"筹办立法,莫如清查保甲,使会匪无托足之区",[46]邓海山起义失败时,他还责令萍乡邻县的保甲对义军大肆进行搜捕,义军首领邓海山、罗凤冈、黄仁伢等主要头目先后被捕杀害,其余的会众改名换姓逃散各地,亦多逮捕。然而,由于湘赣边界社会环境长期动荡不安,保甲制始终未能有效地建立起来。实际上,清政府在追捕会党分子、整治社会秩序时,还是利用宗族制度或两者并用。萍乡县令张之锐,悬赏捉拿丙午起义胡友棠、蔡绍南、魏宝铨、廖叔宝、王霭等会党首领时,利用了宗族统治势力,挟房、族二长及起义军首领家属交出人来,否则就拿他们正法,[47]并责令会党分子,"其有家属同居者,责成具结,勒限交犯;并谕讼绅耆户族仿照从保甲团法守望相助,擒拿外匪,自内约束牌家子弟以清本源"。[48]在晚清政权衰败时期,这些指令常被视为一纸空文,没有得到执行。 由于一些宗族自身组织的衰落及会党与这些宗族的相互融合,加上基层政权调控失效,部分宗族对保甲制度的合作、支持难以继承,最后导致晚清边界基层社会结构发生重大变迁。即由基层政权与宗族、保甲之间相互合作、支持,演变为既有相互合作、支持的一面,又有相互对立、冲突的一面。同时,增加了宗族与保甲、会党之间既相互支持又相互冲突的内容,而会党与基层政权、保甲只有相互冲突的关系。结果削弱了封建政权的社会基础,最终导致辛亥革命时期社会秩序混乱,起义接连不断,直到基层政权的土崩瓦解。 注释: [1]蔡少卿:《中国秘密社会》,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7页。 [2]钱谦益:《太仓钱民义庄记》,见《牧斋有学集》。 [3]陈宏谋:《寄杨朴园景素书》,见《皇朝经世文编》卷58,上海扫叶山房,光绪二十二年刻本。 [4]民国《醴陵县志》氏族志,社会俗志,氏族志。 [5]民国《醴陵县志》氏族志,社会俗志,氏族志。 [6]《西江政要》,道光三年《民间选立族政劝化章程》,光绪江西按察司刊本。《西江政要》牌式。 [7]《西江政要》,道光三年《民间选立族政劝化章程》,光绪江西按察司刊本。《西江政要》牌式。 [8]《萍乡刘氏宗谱》卷2,《宗约》。 [9]《万载黄茅国氏义门录》,《家规》。 [10]参见郑太华:《太平天国时期的湖南团练》,载《湖南师大学报》,1986年第4期。 [11]见《刘坤一》集,第1039页。 [12]《中外日报》,光绪二十五年三月六日。 [13]《中外日报》,光绪二十五年三月六日。 [14]《民兴报》,1911上11月4日。 [15]金冲及、胡绳武:《辛亥革命史册》,第一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30页。 [16]《东方杂志》1906年,第2卷第3期。 [17]引自傅讯夫:《中国经济史论丛》下册,三联书店,1985年版,第479页。 [18]刘昆:《湖南饷源匿竭恳赐协拨折》,《刘中丞奏稿》,卷下。 [19]《复张伯纯》,见《刘忠诚公书牍》,卷十二。 [20]见傅熊湘:《醴陵乡士志》,醴陵,1926年印。 [21]民国《醴陵县志》氏族志,社会俗志,氏族志。 [22]见傅熊湘:《醴陵乡士志》,醴陵,1926年印。 [23]《中国经济年鉴》,引自《中国近代社会构成》,东京,1960年。 [24]刘泱泱《马福益事略》,见《萍浏醴起义资料汇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18页、第369页。 [25]萍乡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芦溪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合编:《萍乡哥老会起义资料汇编》,第133页。 [26]《孙中山选集》,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95页。 [27]汪文溥:《醴陵平匪日记》,《近代史资料》,1956年第4期。 [28]曾省斋:《丙午萍浏醴革命始末记》,见《萍浏醴起义资料汇编》。 [29]刘昆《扑灭湘乡会匪并击散浏阳斋匪折》,《刘中丞奏稿》卷二。 [30]萍乡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芦溪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合编:《萍乡哥老会起义资料汇编》,第30页。 [31]《朱折》刘师恕折,雍正七年十月十六日。 [32]刘昆:《擒获浏阳等县会匪惩办折》,《刘中丞奏稿》卷四。 [33](清)王明璠:《萍乡县志》。 [34]萍乡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芦溪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合编:《萍乡哥老会起义资料汇编》,第42页。 [35]《汪文溥日记》,见《近代史资料》,1956年第4期,第65页。 [36]《申报》光绪十八年九月十一日 [37]萍乡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芦溪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合编:《萍乡哥老会起义资料汇编》,第7页。 [38]民国《醴陵县志》氏族志,社会俗志,氏族志。 [39]《申报》光绪十八年九月十一日 [40]《申报》光绪十八年九月初六日 [41]清《袁州职道士奏折》卷上,第5页。 [42]刘蓉:《复李筱泉制军书》,《养晦堂文集》,卷八。 [43]萍乡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芦溪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合编:《萍乡哥老会起义资料汇编》,第149页。 [44]《昭萍志略》。 [45]萍乡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芦溪区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合编:《萍乡哥老会起义资料汇编》,第90页。 [46]《江西巡抚德馨奏请保甲续获会变头目请旨奖叙折》,光绪二十年八月二十六日。 [48]《时报》,1907年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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