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文书P.2942《河西巡抚使判集》中有一道判牒,其文如下(原文书第117-120行): 1.思结首领远来请粮事 2.思结首领,久沐薰风。比在河西,屡申忠赤。顷驰漠北,频被破 3.伤,妻孥悉无,羊马俱尽。尚能慕义,不远归投,既乏粮储。 4.略宜支给。这一请粮文书,虽仅寥寥数行,却清楚地记录了思结族人(按文书虽云“首领”,但不可能仅其一人,当有所率部众)频被欺凌,生活无靠,慕义归唐,并被河西官府进行安置赈济的过程,真实地反映了唐朝奉行“怀柔远人,义在羁縻”①的开明民族政策及对周边部族实行安抚的史实,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对于上述这一文书,颇见一些学者在文章中引用,但关于文书本身所涉及的一些问题却未作进一步探究。这里拟结合文书的探讨,对思结部族归唐的历史作一些考察,意在彰明思结部族与唐朝的密切关系。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一 思结,又作斯结,是北方游牧民族铁勒诸部之一。隋唐时期,铁勒是活动在东起蒙古高原,西到中亚草原,操突厥语的民族集合体。铁勒不仅分布广,而且种姓多。《隋书·铁勒传》记有四十余部,思结排位第八;《旧唐书·铁勒传》载入十五部,思结排位第十一。关于思结的分布地,《隋书·铁勒传》最早作过记载: 独洛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复罗,并号俟斤;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诸姓,胜兵可二万。从这个记载看,思结最初是在独洛河北居住的。然而游牧民族随水草迁徙无定,故有关唐朝的一些典籍对思结居地的记载就不同于《隋书》所记。 《册府元龟》是这样写的: (龙朔)二年(662)三月,郑仁泰、薛仁贵等破铁勒之众于天山,时铁勒有思结、多腊葛等部落,先保天山,及仁泰将至,亦送降款。② 《新唐书·回鹘传》则记曰: 思结在廷陀故牙。此处延陀指薛延陀,也为铁勒部族之一。唐初,北方的东突厥汗国雄强,颉利可汗奉行穷兵黜武政策,连连发动侵略战争,妄图南取中原,君临华夏。广大漠北铁勒部族则成了其侵略战争的征发对象。薛延陀等部因不堪突厥奴隶主的奴役,群起反抗,并于贞观三年(629)建立了薛延陀汗国。薛延陀汗国共存在了十五年,后因对唐廷出兵,接连失利;加之内部各族起义不断,逐致灭亡。薛延陀故牙在郁督军山下。郁督军山,又叫天山。即《册府无龟》所载郑仁泰、薛仁贵破铁勒之众处,亦即唐初思结部族分布之地。 思结部族在东突厥汗国末期,日趋穷困瓦解,其中一部分曾南来奔唐,受到安抚,置之代州地境。薛延陀汗国强盛时,又曾经对归唐的思结部族进行煽动、策反,终使这部分思结人叛唐投薛延陀。上引《新唐书》所载在延陀故牙的思结当含有此部。至于整个思结部族究竟何时从独洛河以北游徙至郁督军山一带,史无明载。估计与突厥汗国的征战、衰亡及薛延陀汗国的崛起、攘夺有一定关系。 关于唐初思结部族的驻牧地区,除见诸史书记载之外,我们还可从吐鲁番出土文书加以求证。阿斯塔那307号墓被确定为麹氏高昌国晚期墓葬。此墓曾出一批传供食帐目,其中《高昌竺佛图等传供帐》的第二件如下: [前缺] [后缺]③文书中见到的铁勒部族多种,其中有思纥,当即思结④,乌罗浑即于尼灌,栈头可能是十槃,⑤此外,还有南厢珂寒(可汗)使者。在其它几件文书里,还出现了婆瓠(仆骨)、鸡弊(契苾)、延壂(延陀)、浑等部族及北厢可汗使者。从这些文书可知,在天山及其以南的广大地区,游牧着众多的铁勒部落。由于地理接近之故,他们常常到高昌地境从事活动,食宿于高昌客馆中。这里特须指出的是思结在文书中的出现,进一步证明在天山脚下的草原地区,的确是思结部族的聚居之所。 这里要提出来讨论的是:P.2942号文书中提到的来河西请粮的思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们认为当来自天山(指郁督军山)地区,而不是独洛河以北。这是因为:第一,如上所证,唐初以降,大量思结部落主要活动在天山一带。第二,根据P.2942号文书所记“某某自到沙州”云云,说明该文书写于沙州,这点早已有人指出。⑥这也就是说当时河西巡抚使住镇沙州。既然沙州是河西巡抚使处理事务之所在,则“不远来投”的思结人正应投往沙州。而从地理方位考虑,思结部族饥困贫乏,远来投唐,当然要选择最为捷近的道路。故投靠沙州的思结人,自然应来自距离沙州较近的思结部族游牧区域,这一区域只能是郁督军山的某一地带,而不可能在遥远的独洛河北。 总之,P.2942号文书所说的思结,是北方游牧民族铁勒诸部之一。这一部族最初曾经聚落于独乐河北,入唐以后,则一直驻牧在郁督军山下,前来河西沙州请粮的思结人众,应当来自从郁督军山通向沙州的北方道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