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历史编纂学简论(2)
魏晋南北朝时期,其他一些史家也在纪传体的编纂体例上具有不同程度的创见,在此不一一胪述。 (二)编年体的继承与创新 编年体本是我国最古老的一种史书体裁,春秋时期之晋《乘》、郑《志》、楚《梼杌》、鲁《春秋》、魏《纪年》,以及墨子所见"百国《春秋》",都是编年体史书。后孔子对鲁《春秋》约其辞文,去其烦重,经过一番删繁就简,修成《春秋》。不过,《春秋》还带有很大的原始性,记事简单,有纲无目,加之它记事系时,机械地按照年、时、月、日胪列。因此,从编纂学角度来讲,《春秋》只不过是"一卷事目"(18)。《左传》是在《春秋》基础上完成的一部记事详细、内容丰富的编年史,它使编年体达到了基本成熟的程度。但是,它还有一定缺陷,如在记事系时上,对那些无年月可考的史事不能妥善处理,显得杂乱。有鉴于此,汉荀悦作《汉纪》,遂采用"通比其事,例系年月"(19)的写作方法,在严格按照时间顺序记事的前提下,把同类的人或事巧妙地联系起来记载,打破编年体以年月记事的限制,扩充了编年史的记叙范围。东晋袁宏撰《后汉纪》,在荀悦"通比其事,例系年月"的基础上,将纪传体中成功的类叙法纳入编年史中,进一步发展为"言行趣舍,各以类书"(20)的写法,其特点有二:一是把某人某一种品行的不同表现因类而记,并在末尾书以某某皆此类也的品题。如《后汉纪》卷十九写周举曰:"公亮不挠,皆此类也。"二是把时代不同而品行相似的人连续写出。如卷十一类载江革、毛义、薛苞等孝子。这种糅纪传与编年为一体的撰述方法开拓了编年史的容量,减少了编年史以年月局限记载范围的困难,使记人叙事相对集中。这种写法为后世史家所效法。 (三)方志体的继承与创新 我国方志的萌芽,可以上溯至春秋时代。但正式意义上的方志,则是在东汉时期才出现的。《隋书·经籍志》云:"后汉光武始诏南阳撰作风俗……郡国之书,由是而作。"不过,在常璩《华阳国志》以前所编写的各类地方志,体例不完备,内容不广博,要么是写一个地区的历史,要么是写一个地区的地理,要么是写一个地区的人物,三者自相分割,互不连贯,而且只是写某一时期,使人无法全面了解某一地区的历史面貌。常璩撰《华阳国志》,对前人所撰地方志采取批判继承的态度,在吸收其成功写法的同时进行创新。他把编年史、地理志和人物传融为一体,创造出一种既完密而又简括的地方志体裁,在时间上贯穿古今,内容上历史、地理、人物三结合,有分有合,浑然一体,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我国西南一千多年间的历史面貌。因此,常璩在我国地方史志编纂史上作出了很重要的贡献。 魏晋南北朝时期,史家辈出,史书体裁甚多,许多史学家都在编纂体例上作出了不同程度的创新。上面仅就一些重要的史家和重要的史书体裁略作论列。就此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史学家,在史书编纂体例方面,不仅吸取前代史家撰史的经验教训,接受其成功的治史方法,而且根据时代和社会的客观要求,大胆创新,取得了许多富有成效的撰史方法,为促进我国古代编纂体例的发展作出了很重要的贡献。当然,也有一些不足和失误,例如,魏收撰《魏书》,附传过多,酿成繁顼、芜杂的不良后果。又如袁宏在《后汉纪》中过多运用类举法,且时常夹杂大段评论,造成体例不纯。但这些弊端毕竟处于次要地位,瑕不掩瑜。 四、工求文笔,叙事简约 这里所说的文笔,是指历史文笔,亦即历史著作中经过提炼的文学语言。一部史书,文字表达的优劣,直接关系着史书对历史事实表现的好坏和史书本身广泛、长远的传播与否。在我国,自《左传》始端,经《史记》发展,史家撰史,讲求历史文笔,就成为古代历史编纂中一个优良传统,同时也是古代史学名著的一大特色。我国古代著名史学评论家刘知几和章学诚都很重视这一点。"史之为务,必借于文。"(21)作为一个历史学家,要尽据事直书之职,如实地再现历史的本来面目,语言的表达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言之不文",势必"行之不远"(22),因此,"良史莫不工文"(23)。《左传》、《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之所以脍炙人口,流传不朽,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它们文辞优美。魏晋南北朝时期,史家撰史,多注重历史文笔。陈寿《三国志》的文采,和《史记》相比,有些地方虽略逊一筹,但其中也有不少传神之笔,三国时期许多重要的历史人物如诸葛亮、关羽等都由《三国志》的记载而栩栩如生地再现于读者面前。北魏崔浩曾说:"陈寿《三国志》有古良史之风,其著述文义典正,皆扬于王庭之言。微而显,婉而成章,班史以来,无及寿者。"(24)袁宏《后汉纪》,文采可嘉,如其记赤壁之战,先书诸葛亮、周瑜、孙权之激昂陈词,末尾仅以"曹操与周瑜战于赤壁"落笔,文字洗练,语言生动。干宝撰《晋纪》,孙盛撰《魏氏春秋》和《晋阳秋》,均散佚,清汤球网罗旧籍,备加辑佚(见《广雅书局丛书》)。览其佚文,给人一种斥暴政则语气激烈,砭时弊则文辞尖刻,纪暴行则残忍横前,陈败亡则凄凉可悯的感觉,不仅修饰峻整,叙述生动,而且跌宕不群,纵横自得。诚如《文心雕龙·才略》所谓:"孙盛、干宝,文胜为史。"范晔《后汉书》,文笔优美,议论放纵,仅就文采而言,可与《汉书》相媲美。范晔颇为自负的也是他的文章。的确,《后汉书》中不乏精妙之笔,试举一例:"故永初之间,群种蜂起。遂解仇嫌,结盟诅。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械。毂马扬埃,陆梁于三辅;建号称制,恣睢于北地。东犯赵、魏之郊,南入汉、蜀之鄙。塞湟中,断陇道,烧陵园,剽城市,伤败踵系,羽书日闻;并凉之士,特冲残毙。壮悍则委身于兵场,女妇则徽纆而为虏。发冢露胔,死生涂炭。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国若斯其炽也!"(25)用辞简洁,描写形象,绘声绘色,范晔的文采于此可领略一二。沈约撰《宋书》,很注重文字的加工与润色,因为他本身以文学见长,能诗善文,他自己也以此而自命不凡。的确如此,《宋书》笔致精妙,不乏引人入胜之处,"富强者兼岭而占,贫弱者樵苏无托,至渔采之地,亦又如兹。"简单数语,便把南朝初期农村阶级分化情况暴露得淋漓尽致。刘知几认为沈约同班固一样,都是少有的有文才的史家(26),不无道理。宋裴子野、齐王劭撰史,亦注重文笔,《史通·叙事》谓:"近裴子野《宋略》,王劭《齐志》,此二家者,并长于叙事,无愧古人。"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些史家在工求文笔的同时,还力求叙事简约。史书编纂,宜从简要。对此,刘知几曾强调指出:"夫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简之时义大矣哉!"(27)陈寿《三国志》向以叙事简洁著称,当时人即高度评价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他不仅要求自己的描写简练,而且所选录的文章,也大都能择取最为重要者。正因此,一部仅有六十五卷的《三国志》便全面反映了头绪纷繁的三国时代的历史面貌。干宝撰《晋纪》,一方面取材审慎,不铺陈堆砌;另一方面讲求叙述技巧,用辞简洁,引语精炼。凡引用当时人物的语言,一般都能作到既简炼而又能客观、全面地表达出事情的原貌。孙盛撰《魏氏春秋》和《晋阳秋》,力求叙事简要,《文心雕龙·才略》云:"孙盛《阳秋》,以约举为能。"他善于用简练的文字写出丰富的内容,且文直事核,辩而不华,质而不俚。萧子显《南齐书》叙事亦比较简洁,如在许多列传中,对其人所上章奏每每通过总括加以扼要叙述,并不全文照录。 综上诸节所论,清楚可见,魏晋南北朝时期,史家在修史过程中,干史书编纂的各个方面,既继承前人成功的一面,又有许多重要的创新,丰富和充实了我国历史编纂学的内容,推动了编纂学的进一步发展。虽然也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缺陷与不足,但并不影响他们对我国古代史学所作出的重要贡献。 注释: ①⑧《史通·正史》。 ②⑦《上三国志注表》。 ③《廿二史札记》卷六"三国志记事得实"条。 ④《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 ⑤《华阳国志》卷四《南中志》。 ⑥《史记·楚世家》集解。 ⑨《史通·序例》。 ⑩《新唐书纠谬序》。 (11)(12)《南齐书·檀超传》。 (13)《史通·书事》。 (14)《晋书·华峤传》。 (15)《晋书·职官志》。 (16)《后汉书·列女传·序》。 (17)《廿二史札记》卷九"宋齐书带叙法"。 (18)《通志·总序》。 (19)《汉纪·序》。 (20)《后汉纪·自序》。 (21)(27)《史通·叙事》。 (22)《史通·言语》。 (23)《文史通义·史德》。 (24)高似孙《史略》引。 (25)《后汉书·西羌传论》。 (26)《史通·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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