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礼》立博士及其在汉代的流传 《周礼》一书经河间献王献之于西汉王朝后,旋即藏入秘府,其原因盖如贾公彦《序废兴》引林孝存的说法,即“武帝知其末世渎乱不验之书”的缘故。末世者,谓《周礼》为周末之书也;“渎乱不验”者,盖谓其所述制度既与立学官的今文五经不合,也与大一统的西汉王朝的现实制度不符。所以《周礼》一书并没有受到西汉统治者的重视,当时汉王朝诸儒亦无研治《周礼》者。然《汉志》礼家类却记有“《周官传》四篇”,据王葆玹先生考证,这四篇《传》很可能是河间献王组织人编写的(注:见《今古文经学新论》第三章第五节。)。可见《周礼》一书发现后,在河间王国曾有研治者,但此后《周礼》学的承传便中断了。 成帝时,刘向、歆父子校理汉王朝秘书(据《汉书·成帝纪》,校书事始于河平三年,前26年),发现了《周礼》,刘向将其著之于《别录》。成帝绥河元年(前8年),刘向卒。第二年成帝亦死, 哀帝即位,命刘歆继续校书,以卒父业。于是刘歆又在其父《别录》的基础上撰成《七略》奏之。刘歆奏《七略》的时间,据现有材料看,盖在哀帝即位之初。《汉书·刘歆传》说: 哀帝初即位……(刘歆)复领《五经》,卒父前业。歆乃集六艺群书,种别为《七略》。 《汉志》亦曰: 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 故钱穆在其所著《刘向歆父子年谱》中(注:钱穆:《古史辨》第五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便将刘歆奏《七略》事系于哀帝即位之初、改元建平之前(案成帝死于绥和二年三月,至翌年始改元)。至建平元年,刘歆请立《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及《古文尚书》博士,遭到今文博士反对,于是刘歆上《移让太常博士书》以切责之。 我们举出上述史实,目的在于说明,《周礼》虽于成帝时被发现,后又著于《录》《略》,然不但未引起当时统治者的重视,亦不为刘向、歆父子所重。刘歆争立古文经博士并不包括《周礼》,其《移让书》中亦未言及《周礼》。刘歆所最重视的,是《左传》,故《刘歆传》说:“及歆校秘书,见古文《春秋左氏传》,歆大好之。”并加以研究,为之做解说,这也就是贾公彦《序废兴》引马融《传》所说“多锐精于春秋”。所以《周礼》自被发现后,除前所说河间献王组织人编写的《周官传》四篇外,不见有其他研治者,故《后汉书·儒林列传下》说:“《周官经》六篇,前世传其书,未有名家。” 《周礼》真正被重视,并被立学官,是到了王莽时候的事。《汉志》“《周官经》六篇”下颜《注》说:“王莽时,刘歆置博士。”这“王莽时”具体指什么时候呢?史无明文。然据史料分析,当指王莽居摄时。据《王莽传上》,平帝元始四年曾“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这里载明立《乐经》博士,而未及《周礼》。而下文紧接着记王莽征“异能之士”,其中才提到通《周官》者。这时《周官》尚未改名《周礼》,而这时才征求通《周官》的人才,显然当时尚未立博士。到元始五年,《周礼》仍称《周官》(见本文第一节),是亦尚未立博士也。直到居摄三年,莽母功显君死,刘歆与博士诸儒78人议功显君服,才赞扬王莽“发得《周礼》,以明因监”(亦见本文第一节所引)。这“发得”二字尤其值得注意:《周礼》一书明明是刘氏父子从秘府中发现而加以著录的,何以又称王莽“发得《周礼》”呢?可见这“发得”二字不能简单地以理解为发现,而应该理解为特加宣扬、提倡。康有为说:“‘发得《周礼》,以明因监’,为《周礼》大行之始,故特著焉。 ”(注:《新学伪经考·汉书刘歆王莽传辨伪第六》, 中华书局1956年版。)这是说得不错的。可见这时《周官》不仅已经改名为《周礼》,列之为经,并且已经立了博士,否则不会把“发得《周礼》”作为王莽的一项功绩来加以颂扬。这就说明,《周礼》之立博士,大概与改名同时,都在居摄年间(公元6-8年),即所谓“王莽时”也。王莽为什么要重视《周礼》呢?其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它为王莽“加九锡”提供了理论依据(参见《春官·典命》职文),既加九锡,其居摄称帝才能顺理成章。那么,既然是王莽重视并“发得《周礼》”,颜《注》又何以说是“刘歆置博士”,荀悦《汉纪》又何以说“歆奏以为《礼经》,置博士”呢?这是因为刘歆当时职典羲和,是文化教育方面的主管官,王莽有某种想法或要求,必然要讽示并通过有关官员去做,所以立《周礼》博士的事,当然要由刘歆来付诸实施(注:王葆玹:《今古文经学新论》第三章第四节。)。 《周礼》虽在王莽时立博士,但好景不长,随着短命的新莽政权的覆灭,王莽所立诸古文经博士,自然也就被废弃了。但《周礼》学却在王莽时期有了一个突出的发展。由于史书缺载,尽管我们不能指出具体的史实,但自王莽居摄年间立《周礼》博士,到新朝灭亡,也有十六七年的历史,这期间由于博士的讲授,生员的研习,自可为《周礼》学的传播打下基础。且自平帝时,郡国及县、道、邑、侯国以至乡、聚皆立学,以普及经学教育(注:见《汉书·平帝纪》元始三年。)。平帝元始四年,王莽又进一步扩大太学的规模,“为学者筑舍万区”,“益博士员,经各五人”(注:《汉书·王莽传上》。)。据《汉书·王莽传上·补注》载沈钦韩引《御览》五百三十四所引《黄图》说:“五经博士领弟子员三百六十,六经三十博士,弟子万八百人。”可见当时官学发展规模之大。又由于王莽特重《周礼》,上之所好,下必甚焉,《周礼》学在王莽时期必然有一个相当规模的传播发展。刘歆由好《左传》转而研治《周礼》,就是趋同王莽所好的一个典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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