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外史学的比较研究,应说也在开展之中。1938年美国汉学家贾德纳撰写的《中国传统史学》、1958年美国汉学家沃森撰著的《中国大史家司马迁》、1961年由伦敦大学毕斯利、剑桥大学浦立本编辑出版的《中国和日本的历史学家》等著作,都涉及到中外史学的比较分析。公允地说,西方学者文章不乏客观中肯之见。法国汉学家戴密微的《章学诚及其史学》,认为章学诚可与欧洲最伟大的史学家并驾齐驱,在西方,维柯预示了诸多近代史学趋势,认为章学诚站在其时代前沿,在悠长的中国史学史上预示了一个转机。曾执教于英国伦敦大学的哥芮,对清代以来史学很有研究,他在题为《二十世纪中国的史学著作:其背景及发展的法释》论文中高度评价钱大昕的考据学成果,认为"可有效的当作历史材料用","其知识已经过了正确的通盘的批评"。不过平心而论,西方史学家对中国史学了解还是太少,隔靴搔痒之论不时见于字里行间,所以如何很好开展中外史学比较研究,仍是个难题。 在这方面,港台学者作出了一些努力。香港大学杜维运教授曾撰有《与西方史学家论中国史学》等论著,对中西史学优劣作过一些评述。针对西方学者关于中国古代修史机关"太为官僚化"的观点,指出有否官修制度正是中西史学最大的不同所在,集全国精英通力合作,易有事半功倍之效,易有比较理想的史书。杜维运还批评西方学者关于中国史书有史料、无史义的观点。他认为中国史学著作,史文之外,还有史义;史实之间,有默契与和谐。中国史家作史,不肯轻易出面,别出心裁于史文之外,史料有去取,而不局限于某一观点,也不如西方史家任意割取。他认为史学之体绵绵密密、无穷无尽,史学之用持久不变、颠扑不破;中西史学有歧异,也有吻合,只要认真比较研究,超越时空的史学真理能从中发掘,史家应治中西史学于一炉,创驾乎两者之上的新史学。香港新亚书院院长余英时撰写过题为《章实斋与柯灵乌的历史思想--中西历史哲学的一点比较》的论文。他认为中国史学发展到章学诚,西方史学发展到柯林伍德,都已到了相当成熟的境地,其历史思想最突出的共同点,便是对"史学自主"的强烈要求。 关于国际间史学的相互影响、中外史学的比较研究的现状,我们只能约略地撮述几例、拙文很难作出精确的数字统计的表述。因为这一工作毕竟没有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所谓的比较研究大都是穿插在论文中进行的。笔者所以撮述一些观点,在于希望人们注意到这项研究进展的大概情况。很显然,它的发展态势,难以和比较文学并驾齐驱。 比较史学之所以没有象比较文学那样热烈地开展起来,因为史学不可能拥有文学那样多的读者,史学史、史学理论研究的接受面更小。与比较文学一样,比较史学研究还遇到语言障碍的麻烦,而且对研究者来说,还需要出色的才、学、识的条件,否则无法对各方史学形成的渊源、社会背景、学术传统、文化氛围等因素作鞭辟入里的分析。 但无论如何,比较史学的前景还是乐观的。比较史学所内涵的意义注定了它会作为一门学科发展起来。首先,史学界对比较史学的研究有利于总体的史学发展规律的揭示。当某几个主要史学流派在世界一些国家和地区传播时,总会造成某些国家的史学在史学思潮、史学理论、史学方法及其研究的某种一致性。这种情况下,会有一些大体不变的、具有倾向性意义的因素发掘出来,这就为具有世界意义的史学发展规律的揭示打开了通道。这类总结,根本上讲,有利于指导如何综合博采各国史学长处,融通而成就某种能为世界诸国都可以接受的新史学理论、新史学编纂体系、新史学研究方法。其次,比较史学的开展也有利于史学史研究的深入及其进一步的开拓。经验表明,以往的史学史研究,大体是静态的、单线的、国别史的研究,较少注意到将本国史学放到国际史学大交流的背景中考察,尤其是古代史学史研究。比较史学的开展,应该能从根本上扭转这种局面。其三,比较史学开展的重要性,还存在于对当今本民族史学深入发展的积极的咨询意义。我们知道,近代以来的中国史学,基本上是在西方史学影响下发展起来的,此间的成功和失败,教训不少。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等史学大家的出现及其成果,说明了西方史学影响的成功的一面。当代中国史学大体是在马克思主义影响下的马克思主义史学体系,但50年代接受的前苏联的一套史学研究体系,也给中国当代史学的正常发展带来过麻烦。所以从比较史学的角度,把近代以来中外史学的交流史梳理一下,肯定会给人们一些珍贵的启迪。最后,还可以提一下比较史学开展对当代中国的现实意义:通过中外古代史学的比较研究,可以把中国古代史学独步世界史林的情况详尽地揭示出来,有利于激发人们的民族自豪感;通过中外近代史学的比较研究,把中国近代史坛不时受西方诸种史学思潮撞击情况及其引起这些撞击的各种社会背景发掘出来,可以引起青年人作更深入的扪心反思;通过中外当代史学的比较研究,把国门大开后,西方史学方法的大量引进和对当代中国史学变革的重要而深远的意义揭示出来,能启发国人从新的视角认识改革开放政策的重要。在历来的历史的重大转折关头,史学都是站在最前沿作摇旗呐喊的鼓手;在今天,比较史学何不也发挥一下这样的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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