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戊戌维新之时,容闳前往北京,他认为光绪皇帝“聪明睿智,洞悉治理,实为中国自古迄今未有之贤王”。因此,他积极参与了变法的实践,与翁同龢、张荫桓及康、梁等来往密切。光绪皇帝所颁布的维新法令中,不少是出自容闳策划和他的手笔。容闳的金顶庙住所“一时几变为维新党领袖之会议场。”戊戌政变后,京城笼罩着白色恐怖,容闳因有美国国籍仍继续活动。容闳曾请李提摩太设法营救梁启超。后体仁阁大学士徐桐上折参劾维新领袖,控告容闳“行动诡密”(注:转引戴学稷、徐如:《维新前后的容闳及其与康有为、梁启超的关系》,载《论戊戌维新运动及康有为、梁启超》,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 年版, 第395页。)。于是,容闳也不得不退至上海,托庇于租界, 利用这个特殊地域以作基地。 维新事业的失败,使容闳沉浸在一种痛苦之中,但不久他的思想又有了新的飞跃。他逐渐认识到要改变中国落后的现状,就必须推翻清政府的统治,在古稀之年,他又从维新派的左翼上升为革命派。1899年他到香港逗留,其堂弟、留美幼童之一的容星桥(又名容耀恒)是兴中会会员,并且也在香港活动。于是容闳通过他结识了一批主张反清革命的兴中会员,并且与孙中山相识,孙中山对容闳这位留洋前辈十分尊重与敬慕,希望推举他出来担任各进步团体的领袖。孙中山说:“在中国政治改革派的力量中,尽管分成多派,但我相信今天由于历史的进展和一些感情因素,照理不致争执不休,而可设法将各派,较好地联成一体。作为众望所归的领袖,当推容闳。”(注:转引顾长声:《容闳--向西方学习的先驱》,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70页。) 容闳于1900年春回到上海。时唐才常领导部分兴中会成员在沪成立正气会--自立会系统,这一系统成为上海改革力量的中坚,容闳作为“孙中山之代表”与之会谈,唐才常等遂决定“一面接受康、梁领导,一面又遥戴中山先生”(注:吴良槐:《自立会追忆记》,转引《梁启超年谱长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43页。), 并决定建立国会,以“号召国人奋起自救以救中国”(注:唐才质:《唐才常烈士年谱》, 载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编:《唐才常集》, 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77页。)。容闳与唐才常、严复、 马相伯多方交谈磋商。经过短期的接洽,是年农历六月(1900年6月27日至7月25日)容闳与唐才常召集一批激进的仁人志士在张园集会,有严复、章太炎、沈荩、马相伯、龙泽厚、林锡圭、叶瀚等人出席,讨论中国之前途,容闳被推选为临时议长,并明确准备正式以中国议会之名义活动。7月26 日(农历七月初一),容闳等80余人在愚园南新厅集会,会议由叶瀚主持,到会人投票选举议长,容闳以42票当选为议长,并定名为中国议会,国会议员有唐才常、章太炎、文廷式、吴葆初、叶浩吾、宗恕、张通典、沈荩、马相伯、龙泽厚、毕永年、林圭、狄葆贤等。时“容公向大众宣讲宗旨”,宣布不承认“通匪矫诏”之清政府,力争“保全中国自主”、“联外交”、“平内乱”等,“声如洪钟,在会人意气奋发,鼓掌雷动”(注:孙宝煊:《日益斋日记》,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一日。中国近代史料丛刊《戊戌变法》第1册,神州国光社1953年版,第540页;《汉口自立报宣言》(中译),《中外日报》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十四日。)。这是一次具有资产阶级民主色彩的投票选举。因其首次会议在张园举行,故又称作“张园国会”。 7月29日(农历七月初四),容闳又主持了中国议会在愚园的集会,计有60多人出席,容闳任命唐才常为会计,叶瀚等负责书记,郑观应、唐才常、汪康年等为干事(注:孙宝煊:《日益斋日记》(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一日)。《戊戌变法》第1册,第540页。)。当时容闳与唐才常等商议,如果举事成功,即以中国议会作为将来组织政府之基础。唐才常当时就说:“上海国会或议会设立之意图,欲俟起事成功,即暂以此会为议政之基础。自立会同人,除争取民主权利与政治革新而外,制度如何树立,政府如何组织,均待选举程式确定,正式议会成立,合全国人民,五族共议,协商处理,期于至善。”(注:唐才质:《唐才常烈士年谱》,载《唐才常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77页。这一宣言后被清朝官员抄获,并翻译成中文。)容闳还为自立会起草了英文对外宣言,据与会的唐才质回忆,宣言首先否认清廷具有统治中国的权利,“次言将欲更始,以谋人民之乐利,以伸张乐利于全世界,端在树立二十世纪最文明之政治模范,以立宪自由之政治权与之人民。”(注:唐才质:《唐才常烈士年谱》,载《唐才常集》,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77页。这一宣言后被清朝官员抄获,并翻译成中文。 )史学家周锡瑞在英国档案馆中找到了这份宣言,“‘它的基本纲领是英国政府的不成文宪法里的大宪章’,……议会决定:我们的坚定是:对现时复杂问题的最简单的解决方法,是联合列强、废黜慈禧太后及其老朽顽固派和反对派同僚,恢复维新改良代表人物光绪皇帝的权力。”(注:周锡瑞著、杨慎之译:《改良与革命--辛亥革命在两湖》,中华书局 1982 年版,第30页。)中国国会推容闳负责外交事务,容闳也曾设法争取英国对他们活动的支持,并游说张之洞“联合长江各省”,“成立中国独立政府”,但并无实效。 中国国会成立后,在上海设立总部,在汉口设立分部。各地的自立军自然由中国国会领导,称“中国国会自立军”,并拟分7 路大军举行起义。8月21日,唐才常发动汉口起义失败,中国议会的315名成员被通缉追捕。面对残酷的现实,容闳深感悲痛,他彻底地放弃了走上层路线维新的幻想,而开始主张反清暴力革命,并以他的不断进步和百折不挠的精神而享有崇高的威望。1900年革命党人谢瓒泰曾向孙中山建议:以容闳为“统一维新党的总统”(注:冯自由:《革命逸史》第3册, 第46页。)。接着革命党人洪全福、李纪堂等准备在广东举行反清起义,拟推容闳为未来共和国之大总统。容闳因参与反清活动而被清廷定为“谋乱之头目”,应予以“就地正法。”(注:光绪朝《东华录》(四),总4574页。)于是,人们劝容闳上海租界亦非乐土,1900年9月1日,容闳化名“泰西”被迫离开上海,在驶往日本的轮船上,容闳巧遇孙中山,经过推心置腹的交谈,容闳认为孙中山“其人宽广诚明,有大志”,便以“华盛顿、弗兰克林之心志”勉励之。在日本横滨,容闳与孙中山等曾彻夜密谈(注:日本外务省外交史料馆:《支那·革命党关系》卷一,卷二。)。容闳自己也更加支持革命事业。此后容闳在香港作短暂生活后去美国定居,再也未能回上海。 容闳的一生顺乎历史潮流而不断进步,为祖国、为民族之振兴而不息奋斗,贡献心智,尤其对中国近代化与开放观念之进步,贡献实多,其在中国近代史上的重要地位,应予以充分肯定。他是中国近代先进知识分子的一个缩影。为了纪念这位教育救国的思想家和实践者、中国近代先进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在上海的卓越活动,上海交通大学在1933年建立容闳堂,这幢大楼至今仍矗立在交大校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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