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义派以“平等”作为其政治理想内核,新世纪派则将“平等、自由、博爱、进化”等近代民主思想素材涵盖于其“至公”的畅想曲中。 刘师培在《无政府主义之平等观》中指出自己的无政府主义观“当以平等为归”。他确信人类有三大天赋,不言而喻的权力,这就是:平等权、独立权、自由权。对于这三大权力,他又进一步分析说:“独立自由二权,以个人为本位,而平等之权必合人类全体而后见。”(注:《无政府主义在中国》,现代政治思想史资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0页。)因此,认为三权之中平等权应当是最重要的。 因这种观点,天义派宣传其主义的几个侧重点:废政府、倡共产、均贫富、除资本制、女子解放、均可觅到追求平等,强调平等精神。他认为政府“以上凌下”,倡共产是因为私产制“以富制贫”。除资本制,因其只利少数富民,“富者按其资产以竟利”,选举权操于富人,法律保护富人,物质文明只造福于富人。“可谓失平之尤者矣”。不平等到极点了。主张女子解放,谋求参政,就业权的平等,达到男女平等。“均力说”是天义派最具特色的主张,也是其平等思想发挥的极至。他们认为:人人做工还不平等,要人人做同样的工才平等。(注:《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67页。)认为:个人、社会的无政府主义,重在“恢复人的完全之自由”,而自己主张的无政府主义,重在“实行人类天然的平等,消灭人为的不平等”。(注:《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85页。)由这种思想认识出发,刘师培自认其废政府,废国家无政府学理“主平等立论”,即以“平等”为其立论之基础,也是必然的。 《新世纪》派是在“至公”的言谈中,走上了实践的悖论。新世纪派在自己的宣传中,公理、公德、公平、公道、公益、至公等言辞使用频繁,他们认为世上争斗不息的原因是“有彼我之别”。而无政府主张“至公”,“不计利害”。(注:《无政府主义在中国》,现代政治思想史资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73页。 )“吾等所抱之主义为至公无私”(注:《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73页。)他们接受了梁启超的观点, 把道德分为“私德公德”。认为私德:“重为人之道,不自暴自弃,俨然立于世界上,不失其自由,平等之权,与时进化而已;”。(注:《无政府主义在中国》,现代政治思想史资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87页。 )这是自古已有思想素材与近代民主思想的混合。新世纪派认为传统的公德观念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认为:因有家国、天下之别,则道德会有所不公,会出现亲疏、利害之偏依,进而认为公德应包括,共同、博爱、平等,自由智识等等。(注:《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10页。)新世纪派以“公”为衡定万物之标准, 以与“私”相对,但他们的“公”论简单化,流于概念。只是由于无政府理论中共产制,互助说,与中国长期以来为人们所接受的“公”念相通,新世纪派的无政府主义者们便推而广之,匆忙地牵强附会起来。如“家庭生私利之心,应毁掉,使人类中皆公民,无私民”,合于公道。法律出于少数人之手,使之“图自私自利”,“终不能合公理”;(注:《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182页。 )军队是牺牲平民的财命,保护强权者的私产私利,也是废除。又认为:无国界,才公道,不产生强权。而皇帝资本家掠夺垄断之心,就是由于私利所引起,因此要灭资本、灭专制;政府是少数人依特权成立的,不符合公道、真理、应去除。而资产阶级共和制,虽比专制、立宪进步,但其“建立新政府”,是追求利禄、名誉、铜像峨峨的自我主义。无政府革命则无私利,专尚公理。新世纪派不知客观分析,只于“公”字作高远清淡,在其种种主张上均贴一“公”字标牌。此为新世纪派一大特点。 总体看来,天义派称“平等”以去“利”为主,新世纪派号“公”,以去”“私”为主,他们都没有看到产生“利”“私”的根源--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而将目光放在浅层面上,财产的分配,道德的教育。脱离实际。因此,一实践起来就走向自己的反面,做官为宦投敌者均有之。 第四,天义派的保守停滞与新世纪派尊今薄古。 天义派代表人物刘师培出身于历史悠久的学者门弟,有着深厚的古典文化功底,19岁即中举人。他在宣传中使用简单的比附手法(这是中国传统学术手法,思维方式之一),类比,附会中国东汉以后的社会状态为无政府,“中国自三代以后,名曰专制政体,实则与无政府略同。”(注:《无政府主义在中国》,现代政治思想史资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32页。)甚至大言曰:“中国政府不负责任, 为极端腐败之政府,不知中国人民正利用其政府之腐败,以稍脱人治之范围,而保其无形之自由”。大有以腐败为幸事之嫌。又说欧美的文明是“伪文明者,如警察陆军及实业未尝不稍为进步”。但人民的幸福并不在于伪文明,而在于安乐和易,如果中国效法西方政府干涉政治,“文明日增,则自由日减”,人民的安乐和易会“远逊于前”,民间的无形自由会“今不若昔”。(注:《无政府主义在中国》,现代政治思想史资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39页。)对于刘师培的这些言论, 有人说是复古倒退,如果联系他废君主,反封建伦理等级观念等思想倾向,这种评价就有些简单。如说以刘师培为代表的天义派,显现出了保守停滞的思想倾向则更中肯。当然并不是简单的学术比附手法能说明刘师培复杂的的思想源流,还有社会历史条件及个人社会历验基础上对各种文化思想的取舍,阶级眼界的局限,对自由的曲解,物质文明的理解,等等因素在起作用。 《新世纪》派主张“尊今薄古”,“行孔丘革命”、批评国粹主义。在《新世纪》上他们发表了《三纲革命》、《祖宗革命》、《尊古薄今与尊今薄古》、《好古》、《国粹之处分》、《排孔征言》等文章。认为统治者利用好古,可使人民安分守己,而使自己之安富尊荣,好古又阻碍人们接受“新理新学”,古人没有的今人不敢有。或必附会于古人的话,才可流行。否则视为异端邪说。因此,好古是进化的敌人。“不可不破好古之成见”。(注:《祖宗革命》,《新世纪》第2期, 1907年6月29日。) 新世纪派的上述主张决非偶然。20世纪初,中国资产阶级革命的风潮已逐步兴起了,封建专制统治的精神支柱,纲常伦理及阻碍革命迅速发展的封建文化。势必遭到涤荡,新世纪派主张通过“共和革命而进为无政府革命”, (注:《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 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06页。)而提倡“尊今薄古”反对封建文化。 是为推进共和革命,推翻清朝封建政府扫清道路。另外,革命派中有人欲以“复兴古学”来提高民族自尊心,这种思想减弱了对封建文化的冲击力。因此,新世纪派指出:“虽新理新学,有一二同于古说,然同于一部分,而非全体也”。指出这种附会必然会阉割菲薄新学说,阻碍人们对新学说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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