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粮商的粮食投机(2)
二城市粮食贸易中的投机商 军需粮草的收购供应,是国家大事,粮商的投机行为尚且如此严重,那么,在一般的城市粮食贸易中,针对普通城市居民和农民的粮食投机,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城市的粮食投机者,主要是米铺户、长途贩运商(包括地主)、米牙人。受害者主要是城市普通居民和城郊农民。 每当城市粮食短缺时,米铺户肯定趁机涨价。如宋宁宗时,湖北干旱,据知汉阳军的黄干说:“本军城下并汉口共三千家,除能自食者约千家,尚有二千家皆是贫乏籴食之人。米铺户乘此贵粜,日增米价,以困贫民。”(注:《勉斋集》卷30,《申京湖制置司辨汉阳军籴米事》。)在正常年景,这些人也惯于耍枰杆以取不义之财。例如,“衢州江山县峡口市山下祝大郎,富而不仁,其用斛斗权衡,巨细不一。”(注:《夷坚志补》卷7,《祝家潭》。 )平江府常熟县直塘镇“仓廪帑库所贮钱米万计”的张五三,不仅诈骗外地粮商钱财,而且“常所用斗,大小各不同,凡十有三等”(注:《夷坚志补》卷7,《直塘风暴》。 )。那些贪鄙之僧,也谙于此道。饶州城“沙棠庵一僧,正据案间阅算簿书,雷挟下而诛之,腰断为二,背上朱刻痕如小斗者十数。此庵素富,度僧七八员,一意牟利。所震者尤贪,专用升斗为轻重,大入小出,故婴天诛”(注:《夷坚志补》卷25,《鄱阳雷震》。)。城镇坐贾乘米缺之际公开涨价,大斗入小斗出则是变相地暗中涨价。还有一种办法是垄断城市市场,大肆涨价。江宁(建康)府的粮商即是如此。早在北宋仁宗时,知江宁府王随就说过:“民所以饥者,由兼并闭籴以邀高价耳。”(注:《长编》卷101。《宋史》卷311,《王随传》。)南宋时,该城居民大增,粮商垄断以图暴利的情况更厉害:“垄断之民每岁乘时闭籴要利。”(注: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23,岳珂语。)这种情形,决不是古都金陵一城独有,当为大中城市之常态。他们要寻找的机会,首先就是灾荒之年。宋哲宗时苏轼上奏札中说:“臣顷在黄州,亲见累岁谷熟,农夫连车载米入市,不了盐酪之费;所蓄之家,日夜祷祠,愿逢饥荒。”(注:《苏东坡全集·奏议集》卷12,《乞免五谷力胜税钱札子》。《长编》卷482作“日夜祝词”。 )饥荒年份不仅能把贱价收积之粮高价抛售,而且还能干其它投机活动。宋神宗熙宁六年秋至次年春,全国普遍干旱,不少河北逃荒贫民拥入京城开封,宋政府多次下令开仓赈粜。四月乙亥,“又诏三司以上等粳米每石为钱一千,于乾明寺米场听民赊请,中等粳米每斗为钱八十五文,零粜与贫民。无与停贩之家,立许人告捕法”(注:《长编》卷251、252。)。三月份,开封市场米价为每斗一百五十文,此时官场赈粜上等粳米每斗只有百文,并且是赊粜,可以延期付款。此前官府赈粜之价也是非常优惠的。诏令中严禁赊粜给“停贩之家”,反映出以前低价赈粜之米有些落入粮商之手。宋哲宗时,仍有官员揭露说,两浙灾伤州县赈粜之米,“多为贩夫、公吏相结冒籴”(注:《长编》卷464,元祐六年八月乙卯。 )。连赈粜之米都不放过,粮商们的投机倒把活动可谓无孔不入、丑态毕露了。 从外地向城市贩运粮食的长途贩运商和地主,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投机的机会。其常见手段有二。一是在粮食中掺杂使假。宋宁宗“庆元三年六月二十二日晚,饶(州)城大雷震。城下一客舟载米三百石,客子贪恶无状,皆以水拌湿,仍杂糠壳夹和,将载往下江取厚息”(注:《夷坚志补》卷25,《鄱阳雷震》。)。在灾荒年份,官府于县城置场组织赈粜时,“上户却将湿恶粗糙米谷赴场出粜,有误民间食用”(注:《晦庵别集》卷7,《措置行下各场关防上户用湿恶糙米》。)。 二是价低时不来不粜,俟有机会赶来高价出粜。开宝五年(972)七月, 陈从信对赵光义说:“今(开封)市中米贵,官乃定价斗钱七十,商贾闻之,以其不获利,无敢载至京师者。虽富人储物,亦隐匿不粜,是以米益贵,而贫民将忧其馁殍也。”(注:《长编》卷13,开宝五年七月甲申。)熙宁十年赵抃知越州时,遇荒年米缺价高,他深知粮商惯于投机,“诸州皆榜衢路立告赏,禁增米价,抃独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价粜之。于是诸州米商辐辏,米价更低”(注:《涑水记闻》卷14,《太平治迹统类》卷12。)早贩运者得利,晚贩运者投机不成反倒失利。贩运商一般自己没有仓库储蓄粮食,但也想尽招数囤积居奇。宋宁宗庆元元年(1195),权两浙路转运副使沈诜上奏中说:“两浙州县,亦多饥疫……今来米价已高。若罢赈粜,窃虑翔踊。唯是在市之米辐凑,庶几其直日平。探闻商贩之家,多有积米藏寄碓坊、质当库户,犹欲待价。”(注:《宋会要辑稿》食货58之22。)在其它地区,贩运商每逢灾荒也会这样干。另据袁燮记载:“金陵军民杂处,舟车辐凑。米麦薪炭抃茗之属,民间日用所须者,悉资客贩。(宋宁宗时)商贾逆知旧会将废,人所不惜,骤增物价,以术笼之。米麦一旦绝市,旧会无所售。”(注:袁燮:《絜斋集》卷13,《龙图阁学士通奉大夫尚书黄公行状》。)旧会子并非真的废除没有用处,只不过按时更换而已。因更换烦费等缘故,换界前夕再次贬值。而那些粮商等却乘机“骤增物价,以术笼之”,狠捞一把。 在实际生活中,投机商不会把上述两种投机手段刻意分开,而往往是既囤积居奇,又掺杂使假。如“乐平明口人许德和,闻城下米麦价高,令干仆董德押一船出粜。既至,而价复增,德用沙砾拌和以与人,每一石又赢五升。不数日货尽,载钱回”(注:《夷坚丁志》卷19,《许德和麦》。)。 米牙人本来多为城市奸诈之徒,又有垄断城市市场的优越条件,他们进行粮食投机也就屡见不鲜了。 米牙人的粮食投机,主要有三种做法。一是常见的低价籴入,高价卖出,具体手段是大斗进,小斗出,掺杂使假。他们敲诈的目标,首先是外地客商。刘克庄记载说,在福建泉州,“奸驵射利,尽揽客舟于家”(注: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卷143,《宝学彦尚书神道碑》。)。宋政府于绍兴元年六月所下的诏令中也说: 浙西州县米价翔贵。虽有南船载到濒海诸州,多被米牙人邀阻,用大斗低价量籴私停,高价出粜。(注:《宋会要辑稿》刑法2之102。) 米牙人瞄准的目标,还有进城粜粮的乡村农民。朱熹指出: 诸县乡村人户搬米入市出粜,多被米牙人兜揽拘截在店,入水拌和,增抬价值,用小升斗出粜,赢落厚利。遂致细民艰食,情实切害。合行约束。(注:《晦庵别集》卷6,《约束米牙不得兜揽搬米入市等事》。) 从中还可以看出,城市米牙人利用其地头蛇的优势,蛮横拦截货源,强行低价收购。当然,其盘剥目标和受害者还有城市普通居民。 米牙人的第二种也是其特有的做法,是强行插手别人的粜籴活动,多抽手续费。诚然,外地客商到一个陌生城市贩卖粮食,尤其是大规模的粜卖,确实有需要中介人斡旋、协助之处。但城市米牙人却不管你是否需要、是否情愿,总想一概插手其间,借以抽取牙钱,并且不厌其多。朱熹说:“寻常客人粜米,必经由牙人方敢粜,常被邀阻,多抽牙钱,是致不肯住粜。合严立榜赏上约,许从民旅之便,情愿交易,庶得牙人不敢骚扰。”(注:《晦庵别集》卷6,《措置赈恤粜籴事件》。 )朱子制定了明确的告发、惩治办法,是鉴于当地灾荒,急需鼓励外地客商贩米进来。一般情况下,官吏对此类现象习以为常,严令禁止者很少。 三是骗买官府平价赈粜之粮。徐宁孙在《赈济三策》中说:“粜卖米斛,本谓接济艰食之民。今访闻州县,却是在市牙侩与有力强猾之徒,借请(原作倩)人力,假为烂缕之服,与卖所合干人通同搀夺,不及乡村无食之民。”(注:《救荒活民书》卷下。)宋代各地官府,每逢荒灾都在城市设法平价卖粮,牙人这种狡诈恶劣的投机倒把行为,估计是带有普遍性的。 总之,在宋代城市粮食买卖活动中,不论是米铺户还是长途贩运商、米牙人,都有严重的投机行为。同时,三者内部又互为投机对象,尔虞我诈,损人利己。但是,最终受害的则是广大的城市普通消费者。另外,城市郊区的农民,进城籴粮而食者也很多。朱熹曾指出:“近城乡民,全籍将些小系税之物入城货卖,办籴口食。”(注:《晦庵别集》卷6,《晓示乡民物货减饶市税》。)他们无疑也是一批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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