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初爆发的朝鲜战争，近年来又成为国际史学界关注的焦点。苏联解体以后，有关档案材料公诸于世，促使一些学者重新考察朝鲜战争的问题。有的学者认为，朝鲜战争的爆发，是共产党苏联和共产党中国支持金日成向南扩张社会主义的结果，“朝鲜战争……标志美国第一次试图通过诉诸武力来阻止共产主义军事扩张的冒险行动……”[1]“美国的参战是防止因社会主义扩大运动，韩国成为受害者，以保卫韩国为目的。”[2]这种观点在学术界被称为“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南侵说”，曾流行于冷战时期。它的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以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制度的斗争，掩盖了国家的界限和概念，从而混淆了朝鲜战争的性质。我认为，弄清朝鲜战争的性质及其在各不同阶段的变化，以及变化的原因，对于研究和把握整个朝鲜战争的历史至关重要。
    我们编写的九年义务教育初中《中国历史》人教版第四册中的“抗美援朝”一目，开篇就指出：“1950年，朝鲜内战爆发。美帝国主义悍然指挥所谓‘联合国军’侵略朝鲜。”“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1950年10月，以彭德怀为司令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开赴朝鲜，同朝鲜军民一起，抗击美国侵略者。”寥寥数笔，清楚地点明了朝鲜战争从内战到美国发动侵略战争，再到朝中人民展开反侵略战争的各阶段不同的性质。这一历史结论，是依据大量充足的历史事实得出来的。本文从三个方面对此加以论述。
    一
    在古代，朝鲜曾经是一个统一的独立国家，到了近代，不断受到外国列强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1894年，日本借口帮助李朝镇压东学党起义，出兵朝鲜，并发动侵略中国的甲午战争。战后，日本控制了朝鲜。1910年，日本强迫朝鲜签订《日韩合并条约》，吞并了整个朝鲜。朝鲜人民从此处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之下，朝鲜成为日本一块完整的殖民地。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夕，美苏在朝鲜半岛划出三八线，为朝鲜的分裂埋下伏线。在1943年11月的开罗会议上，罗斯福、蒋介石和丘吉尔曾经同意“轸念朝鲜人民所受之奴隶待遇”，并且“决定在相当期间，使朝鲜自由独立”[3]。后来，在德黑兰会议上，罗斯福和斯大林也讨论了朝鲜的前途问题。罗斯福提出，应当由苏联、中国和美国三个国家的代表来负责对朝鲜实行托管。斯大林认为，托管期越短越好，并应当请英国一同来策划托管事宜[4]。1945年7月发表的《波茨坦公告》强调：“开罗宣言之条件必将实施，而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5]这清楚地表明，不允许日本继续霸占朝鲜。但是，在国际会议上从未讨论过以三八线作为朝鲜分界线的问题。1945年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第二天，苏军分四路进攻驻中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其中第三路军左翼兵团向朝鲜方面的日军进攻，占领雄基、罗津、清津、元上等重要港口，并迅速向朝鲜内地推进。战争进展的速度之快，出乎美国的意料。“由于日本战争机构的突然崩溃，在朝鲜造成了真空局面”，美国“国务院主张在整个朝鲜的日本部队应由美国受降”。杜鲁门回忆说：“但是我们要是以必要的速度把军队运送到朝鲜北部，那就无法保证我们在日本抢先登陆。”[6]另外，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估计：“如果苏联人在美国进攻日本本土以前参战，那么盟军就可以减少20万人的伤亡。”[7]为了抢占日本和减少伤亡，美国仓促地向苏联提出，以北纬38度线为界限，以北的日军由苏联受降，以南的日军由美国受降。美国“五角大楼的一位陆军上校查尔斯·H·博尼斯蒂尔武断地选中了北纬38度线作为分界线。这不是一条自然的疆界，而是博尼斯蒂尔从地图上找到的……这样，朝鲜被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分割了……”[8]苏联很快接受了这项建议。9月2日，日本在东京湾美国的“密苏里号”战舰上签字投降。同一天，麦克阿瑟正式发布命令：三八线以北的日本士兵同俄国人投降；三八线以南的日军由美国人受降。
    上述史实说明，三八线并非国境线，也不是军事分界线，它只是美苏两国对日的受降分界线，丝毫不影响朝鲜作为一个完整国家的存在，尽管朝鲜在当时尚未独立。在开罗会议、德黑兰会议、雅尔塔会议和波茨坦会议上，以美国、中国、苏联以及英国为代表的国际社会也充分肯定了朝鲜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但不幸的是，由于三八线的划分造成了朝鲜的分裂。
    1948年8月15日，在美国的扶植下，以李承晚为总统的大韩民国政府在汉城成立。同年9月9日，以金日成为首相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在平壤正式成立。这样，在朝鲜半岛上实际上出现了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1948年12月25日，苏军从朝鲜北部撤退完毕；1949年6月，美军从朝鲜南部撤退完毕，但留下了500人组成的军事顾问团控制朝鲜南部的军队。这样，在朝鲜出现了两个对峙的政权。两个政权都想统一朝鲜。1949年6月，在朝鲜劳动党的倡议下，由南北部朝鲜72个政党和社会团体组成了“祖国统一民主主义战线”，并通过了关于和平统一的宣言，号召南北部朝鲜的全体民主政党及社会组织与全体朝鲜人民“为实现祖国的和平统一而斗争”[9]。李承晚竭力主张武力统一朝鲜。1949年7月17日，韩国国防部长申性模在仁川发表演说称：“我们的军队正在等待着我们总统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就会在一天之内占领平壤和元山。”李承晚本人也宣称，“要结束南北分裂，就必须用战争来解决”，并声称在1950年实现南北统一[10]。双方在三八线附近不断发生军事冲突。国际上，在以美、苏为首的两大阵营冷战的影响下，朝鲜南北两个政权、两种制度在朝鲜统一问题上的斗争，终于导致战争的爆发。
    同一个国家内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对峙政权的情况，在世界历史上屡见不鲜。战争爆发前的朝鲜就属于这种情况。南北两个政权都没有成为全国范围的政权，都企图由自己来统一全国。因此，1950年6月25日爆发的朝鲜战争的性质只能是内战，交战双方是朝鲜的南方和北方，而不是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战争。朝鲜战争爆发时的内战性质，并不受某一方力量的强弱或某一方先打第一枪等因素的影响而改变。
    二
    美国直接派军队侵入朝鲜，使朝鲜战争复杂化、国际化，内战性质发生根本的变化。
    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国在经济上和军事上极大地膨胀起来，成为战后资本主义世界的头号强国，号称是“自由世界”的领袖。美国积极推行侵略政策和战争政策，到处建立军事基地，企图称霸全世界。仅在亚洲和太平洋地区，它就部署了占其全国1/3的陆军和1000余架飞机、100余艘军舰，建立200余个军事基地[11]。
    美国对朝鲜的武装干涉是打着联合国的旗号进行的，但只要认真分析一下史实，就不难看出是非法的，并不代表联合国全体会员国的意志，只代表美国的意志。朝鲜战争爆发后，韩国军队迅速败退，朝鲜人民军步步进逼，李承晚政府在6月27日南迁至汉城以南240公里的大邱[12]。美国从它的全球战略利益出发，立即进行武装干涉。6月26日晚9时，杜鲁门在布莱尔大厦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朝鲜战争问题。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在会上提议：空军和海军应向朝鲜军队提供全面支援。在目前可将活动限制在三八线以南；命令第七舰队阻止对台湾的进攻，告诉国民党人也不要进攻大陆，告诉第七舰队，如有必要，可阻止他们这样做；在明天上午召开的安理会会议上，我们应该提出一个新的决议案，号召联合国会员国给朝鲜[13]以援助，以回击武装进攻和恢复这一地区的和平[14]。会议只进行了一个小时，杜鲁门就下达了出动海军和空军支援韩国军队以及派第七舰队驶向台湾海峡的命令。会后，美国陆军部长佩斯立即向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下达作战命令：对三八线以南的“所有军事目标都可以出动空军”，“海军对所有海岸水域及港口可以自由采取行动”[15]。这就是说，在朝鲜战争爆发的第二天，美国就迈出了武装干涉的第一步。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国总统和陆军部长的命令下达时，联合国安理会尚未开会通过所谓支援韩国的决议案，美国国会也未就此问题进行讨论[16]。这意味着美国政府采取的军事行动甚至没有任何表面的合法性。第二天，即6月27日，联合国安理会召开会议，讨论美国提出的“建议联合国成员国向大韩民国提供为制止武装进攻并恢复这一地区的国际和平和安全所必须的援助”的议案。正如美国著名记者I·F·斯通所说，杜鲁门“已经抢在安理会援权之前实施军事制裁了。摆在安理会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或是赞同制裁，或是反对美国采取行动。对于依赖美援和害怕苏联扩张的政府来说，他们决不会作第三种选择的”[17]。在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苏联代表缺席的情况下，美国操纵会议非法通过了这个议案，从而使美国已经入侵朝鲜的军事行动表面上有了法律根据。7月1日，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向麦克阿瑟下达了84718号命令，“兹取消84681号命令中关于限制使用陆军的规定”，授权麦克阿瑟可以使用他所指挥的陆军投入朝鲜战争。一般说来，地面部队投入战斗就意味着进入全面战争状态。7月5日，美国第一支地面部队第24师第1团史密斯特遣队在乌山投入战斗，美国正式参加了朝鲜战争。7月7日，美国又操纵安理会非法通过决议，组成以美国为首的所谓“联合国军”侵略朝鲜。联合国再一次认可了美国扩大侵朝战争的既成事实。第二天，杜鲁门任命麦克阿瑟为“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指挥的“联合国军”主要是美国军队，它虽然打着联合国的旗号，却不受命于联合国，更不要联合国指挥。安理会的决议中只有一处提到联合国的权力，即应当要求“美国就联合司令部采取的行动向安理会进行汇报”[18]。实际上，联合司令部并不一定必须同联合国进行商议，也不一定必须定期或非定期地向联大汇报。《纽约时报》在报道任命麦克阿瑟为“联合国军”总司令时写道：“众所周知，美国官员早就在施加压力促使安理会作出类似的决定。”[19]事实上，麦克阿瑟只接受美国总统杜鲁门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指令，从未接受过联合国的指挥。他在朝鲜所做的一切，只是维护美国的侵略利益。例如，在美军仁川登陆成功并占领汉城后，麦克阿瑟并未通过联合国或征得联合国的同意，就擅自发表了要求朝鲜北部无条件投降的声明，这份声明把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路全部堵死，为美军越过三八线作了铺垫。9月27日，在联合国没有作出决议的情况下，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即向麦克阿瑟下达了越过三八线北侵的指令，又一次非法扩大了战争：“你在向三八线以北推进时，无论在战术上还是战略上都不受限制。上面所提到的声明有可能使联合国处境尴尬，因为在联合国里，人们显然不愿出现必须对越过三八线进行投票的局面。相反，人们希望看到你在军事上已证明有必要这样做。”[20]
    一般地说，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领土和主权的侵犯就构成了侵略。美国非法武装侵略朝鲜，使朝鲜战争的性质由内战变为美国的侵略战争。
    三
    中国本无意介入朝鲜战争，并不像西方一些人士所说的那样：苏联和中国参与策划了朝鲜战争。这一点，随着大量史实的披露，已为多数西方及韩国的学者所承认。正如美国罗德兰海军战争学院战争史教授斯蒂芬恩·E·艾姆布鲁斯所说：“中国人从来不希望战争，他们也不想支持北朝鲜，是麦克阿瑟逼迫他们这样做的……他们没有介入最初的战争。”[21]
    在朝鲜战争爆发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不到一年。经过长期战争的破坏，整个中国千疮百孔，几乎是一片废墟，工农业生产遭到极大破坏，国民经济濒于崩溃，台湾和东南沿海一些岛屿以及西藏尚未解放。这样的国内形势决定新中国的主要任务只能是讯速医治战争创伤，恢复和发展经济。1950年6月6日，中国共产党在北京召开了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毛泽东在会上作了《为争取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基本好转而斗争》的书面报告，会议确定党的中心任务是，以三年左右的时间，争取实现国家财政经济状况的根本好转[22]。随着大规模战争的结束，为适应建国初期的形势，中央军委确定中国人民解放军五个方面的任务：第一是准备进军台湾、西藏，解放全部国土；第二是消灭残余土匪，安定地方秩序；第三是参加生产建设工作；第四是加强教育工作，提高部队的文化水平；第五是整编和复员工作，决定复员140万官兵回乡参加生产[23]。从中国共产党确定的中心任务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五方面任务来看，中国已经有计划地走上了和平建设的道路，中国政府不愿意、也没有计划再进行一场新的战争。另外，从军事角度看，中国参战的最好时机是在朝鲜战争爆发后到美军仁川登陆前这段时间，如果中国军队在这段时间投入战斗的话，可能会导致把韩国军队和美国军队赶下海，或造成仁川登陆失败。正如麦克阿瑟回答杜鲁门询问中国参战的可能性时所说：“如果他们（指中国）在战争开始后第一二个月就进行干预的话，那就可能有决定性意义。”[24]然而，中国并未打算参战。
    美国在侵略朝鲜的同时，也侵略了中国的领土台湾和中国沿海地区，使中国的和平建设受到威胁，东方和世界的和平遭到破坏。朝鲜人民和中国人民面临着美国侵略的严重挑战。中国人民反对战争，为了尽量避免战争，中国政府作了一系列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