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朝鲜、韩国古代史学的发生,大致经历了这样三个阶段:高句丽、新罗与百济三国鼎峙时期(公元前一世纪-公元668年),是史学的发展与建立时期;统一新罗时期(668-935年),是史学的发展时期;高丽王朝时期(936-1392年),是史学的兴盛与繁荣时期。分别论述如下: 一、三国时期史学的产生与建立 中国的史籍很早就传播到朝鲜半岛国家。《周书》卷四九《高丽传》云:“书有《五经》、《三史》、《三国志》、《晋阳秋》。”(注:“高丽”即高句丽。自隋初文帝封高句丽王高汤为高丽王后,遂称其国为高丽,至唐相沿不变。按《晋阳秋》即《晋春秋》,因避晋讳而改。)而《旧唐书·高丽传》记载较详,曰:“其俗多爱书籍,至于衡门厮养之家,各于街衢造大屋,谓之扃堂,子弟未婚之前,昼夜于此读书习射。其书有《五经》及《史记》、《汉书》、范晔《后汉书》、《三国志》、孙盛《晋春秋》、《玉篇》、《字统》、《字林》;又有《文选》,尤重爱之。”《史记》、《汉书》、《后汉书》与《三国志》都属纪传体史书,习称“前四史”。孙盛系东晋人,所撰《晋春秋》为编年体史书,专记东晋史事。 《旧唐书·百济传》也记载了百济国的情况,只是甚为简略:“其书籍有《五经》、子、史,又表疏并依中华之法。”由于此处仅用一个“史”字概括之,所以究竟是指哪些中国史籍传入了百济国就不得而知了。同书对中国史籍在新罗的传播情况记载也不多,只记载了贞观二十二年(648)新罗真德王遣其弟金春秋等人来朝,唐太宗“因赐以所制《温汤》及《晋祠碑》并新撰《晋书》”。这是史书明文记载的中国史籍在朝鲜半岛三国的传播情况。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五经》当时虽被尊为儒家经典,但在有识的学者看来,经书也是史书。班固早就有“言为《尚书》,事为《春秋》”之说,把它们视为记言记事的史书。这此中国史籍源源东传,自然对朝鲜半岛国家史学的发展起积极的推动作用。 朝鲜、韩国史籍对三国编撰史书的情况也略有记载,其中修史最早的是百济国。《三国史记》卷二四《百济本纪》载:近肖古王三十年(375),“《古记》云:‘百济开国以来,未有以文字记事’。至是得博士高兴,始有书记。然高兴未尝显于他书,不知其何许人也。”虽然我们对高兴的生平事迹还不清楚,但自他开始写史,“始有书记”,记载国家政事,开创了百济国编修史书的先河,一改过去“未有以文字记事”的局面。 继百济国之后的是新罗。《三国史记》卷四《新罗本纪》载:(真兴王)六年(545)秋七月,伊?{异斯夫奏曰:‘国史者记君臣之善恶,示褒贬于万代,不有修撰,后代何观?’王深然之,命大阿飡居柒夫等,广集文士,俾之修撰。“按《三国史记·居柒夫传》:“真兴王六年乙丑,承朝旨,集诸文士,修撰国史,加官波珍飡。”从《三国史记?》纪传所载,我们大致可以得出如下三点结论:一是新罗撰修史书的目的是“记君臣之善恶,示褒贬于万代”,可以惩恶劝善,以垂鉴后世;二是确立了集体官修史书的原则;三是虽未明文记载居柒夫修撰国史是否成功,但从他“加官波珍?{”一事基本上可以断定,他奉旨修国史一定有了结果,故予以褒奖。由于语焉不详,这次所撰国史的体例及规模不得而知。 史书记载高句丽编修史书的事情较晚。《三国史记》卷二十《高句丽本纪》记载,婴阳王十一年(600),“诏太学博士李文真约古史,为《新集》五卷。国初始用文字时,有人记事一百卷名曰《留记》,至是删修”。此段史料虽然简短,但却告诉我们:高句丽的修史工作早已有之,在建国之初“始用文字”时,即有人着手编写史书,积年编成了一百卷的古史《留记》。大概婴阳王嫌其繁多,故命李文真删繁就简,新编成五卷。 二、统一新罗时代史学的发展 668年,新罗与唐军攻灭了高句丽,朝鲜半岛国家步入了统一新罗时代,在此期间,史学获得了较大的发展。它的发展当与新罗实行读书三品出身法与大批新罗士子赴唐留学有关。 新罗不仅仿唐制建立了国学与太学,直接向王公贵族子弟传授儒学,而且在元圣王四年(788)制定了以经史为主要考试内容的读书三品出身法,以选士举官。据载:“四年春,始定读书三品以出身。读《春秋左氏传》,若《礼记》、若《文选》,而能通其义,兼明《论语》、《孝经》者为上;读《曲礼》(《仪礼》)、《论语》、《孝经》者为中;读《曲礼》、《孝经》者为下。若博通《五经》、《三史》(《史记》、《汉书》、《东观汉记》)、诸子百家书者超擢用之。前只以弓箭选人,至是改之。”(注:《三国史记》卷十《元圣王本纪》。)从上述考试内容来看,《三史》固然是史书,《春秋左氏传》也是史书。其余经书,如按照“六经皆史”之说,也当属于史籍范围。把这些史学之类的典籍作为士子入仕的必读之书,无疑促使更多的新罗士子攻读中国史书,也会使中国史书得以普及,从而推动新罗史学的发展。 大批新罗学子赴唐留学也有利于新罗史学的发展。自唐初以来,朝鲜半岛三国即陆续派遣大批学生入唐留学。据史籍记载,贞观五年(631)以后,唐太宗重视教育,发展学校,增筑学舍一千二百间,国学、太学等学校增加生员,置博士凡三千二百六十员,“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国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于是国学之内,八千余人,国学之盛,近古未有。”(注:《唐会要》卷三五。)新罗统一三国之后,随着唐罗文化交流的蓬勃发展,在唐留学生也与日俱增。据《旧唐书·新罗传》记载,唐文宗开成五年(840),“质子及年满合归学生等共一百五人,并放还”。新罗君臣的子弟,或入作侍卫,或作为质子,也多至国学或太学就学,与留学生并无二致。因此,文宗一次就放还如此之多的质子与应归国的留学生,足见新罗来唐留学人员之多。这些留学人员主要攻读中国经史,同时也要学习文学。 在新罗众多的留学人员中,不少人还在唐应试科举,登宾贡科进士。朝、韩国的《东文选》卷八四崔瀣《送奉使李中父还朝序》云:“进士取人,本盛于唐。长庆(821-824年)初,有金云卿者始以新罗宾贡,题名杜师礼榜。由此以至天祐(904年)终,凡登宾贡科者五十有八人。”应试进士,其中一项是策试,其试题内容多为时务或历史问题,如果没有丰富的历史知识,不了解中国古代的治乱兴衰,那是难以及第的。所以应试进士者要攻读史籍,熟悉中国历史。如崔致远,他十二岁入唐留学,十八岁进士及第,二十岁任宣州溧水县尉,任满后又为淮南节度使高骈的都统巡官。从其文集《桂苑笔耕集》中所引用的一些掌故与历史人物看,他十分熟悉中国历史,至于《春秋》、《左传》、《前四史》、《晋书》、《周书》、《隋书》等史籍他大都浏览过。崔致远虽致力于研究儒学与汉文学,也通晓中国史书的编纂体例和方法,归国后曾撰写了一部《帝王年代历》。这是一部史书,虽然久已失传,无法确知其详细内容,不过就书名来看,它是一部编年体史书。后来,高丽人金富轼在其《三国史记》卷四论及新罗王历代称谓时曾征引过此书。其中说:“论曰:新罗王称西居干者一,次次雄者一,尼师今者十六,麻立干者四。罗末名儒崔致远作《帝王年代历》,皆称某王,不言西居干等,岂以其言鄙野不足称也?”由此可见,此书是记历代新罗王事迹的一部史书。 在这一时期,曾出现了不少史家,其中当以金大问为最。对于金大问的事迹记载甚少,只附于《三国史记》卷四六薛聪等人传后。其文曰:“金大问,本新罗贵门子弟,圣德王三年为汉山州都督,作传记若干卷。其《高僧传》、《花郎世记》、《乐本》、《汉山记》犹存。”寥寥数语的传文,只知其在圣德王三年(704)任汉山州都督,其他事迹及生卒年俱失载,但对他的著作却记载较详。虽然他的著作已失传,无从知其详细内容,但顾名思义,《高僧传》当是名僧人物传记,《花郎世记》是记载新罗花郎们的活动情况;《汉山记》当是记载汉山州的山脉河流地理风情的书;而《乐本》大概是或记音乐人,或记乐理、或记乐谱,是音乐方面的书。另外,本传失载的还有《鸡林杂传》。新罗素有鸡林之称,《鸡林杂传》当是一新罗杂史。《三国史记》卷四记新罗法兴王兴佛一事,金富轼曾注释说:“此据金大问《鸡林杂传》所记书之。”明言此事是取材于《鸡林杂传》,那么我们说金大问撰写的《鸡林杂传》是一部新罗杂史也就没有什么疑问。 比金大问稍晚的是僧人慧超,他所撰写的《往五天竺国传》是这时期的一部重要史学著作。慧超的志趣在于佛学,他于开元十一年(723)入唐求法,壮心未已,又西去印度,极尽千难万险,游历了五天竺后,又前往西北,行迹至今天的叙利亚一带,然后折回到唐都长安。慧超历经十余年,行程数万里,将自己沿途所见所闻写成《往五天竺国传》一书,记载了当时西南亚及中亚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习俗等事,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是继唐玄奘《大唐西域记》之后又一部由僧人撰写的重要著作。 在统一新罗时代,还著有《新罗古事》、《古记》、《古史》、《海东古记》等部史记,这些古史在金富轼撰修《三国史记》时尚存,故一再为他所引用。但是后来失传,难知其详,我们只能从《三国史记》所引用的片断中窥其概貌。如本书卷二八《百济本纪》中,作者论曰:“《新罗古事》云:‘天降金柜,故姓金氏。’其言可怪而不可信。臣修史,以其传之旧,不得删落其辞。”这说的是讨论新罗王金姓来源一事。可见《新罗古事》是新罗的古史,成为金富轼修史的重要参考史料。同书卷二在叙述儒礼尼师今继味邹尼师今立为新罗王时说:“《古记》第三、第十四二王同讳。”第三、第十四大概是指王的世系,所说的《古记》当是新罗《古记》。此引《古记》作注,可知这一《古记》也是记载新罗古史的书。卷二八在讨论百济与高句丽的族源时,还援引了《古史》一书。其中说:“《古史》曰:‘百济与高句丽同出扶余’。又云:‘秦汉乱离之时,中国人多窜海东。’则三国祖先岂其古圣人之苗裔耶?”这里所说的《古史》,疑是三韩古史,因为它记载了百济、高句丽、新罗三国的古代史事。本书卷三二在考证百济始祖仇台一事,作者还征引了《海东古记》一书。其中说:“按《海东古记》,或云始祖东明,或云始祖优台。《北史》及《隋书》皆云东明之后有仇台,立国于带方,引云始祖仇台。然东明为始祖事迹明白,其余不可信也。”由此可知,《海东古记》也是记载海东三国历史的古代史书。上述这四部史书,是金富轼编修《三国史记》的主要参考书,并多次用之以考订史事,说明它具有较高的史学价值。这是统一新罗时代所取得的重要史学成果,成为这一时期史学发展的一个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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