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史注重探讨“小地方”与“大世界”的关系,或者说,把小地方放到大世界中来认识,从而折射世界的变迁。美国历史学家唐纳德·怀特的研究具有典范的意义。他曾多次到西非实地考察,特别是考察了冈比亚的“纽米国”,与当地人座谈,翻阅档案资料。他认识到,在1500年之前,撒哈拉沙漠以南的西非与地中海世界甚至与东南亚有着广泛的联系。20世纪90年代,他继续研究1446-2003年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前殖民时期、殖民时期、后殖民时期)纽米国所发生的变化及其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写成了《世界与非洲的弹丸之地》(The World and a Very Small Place in Africa)。此后,“把小地方放到大世界中”(to put a small place into a big world)成为全球史研究的一种范式。 全球范围的专题比较研究也属于全球史的研究内容,包括跨国别、跨文化的社会史、妇女史、商人史、移民史、疾病史研究。近年来,社会史与世界史的结合颇为引人注目,出现了一批令人耳目一新的成果。这里举三个例子。第一,来自一系列国家的历史学家、人口学家和经济学家共同合作的欧亚大陆研究工程,运用一些纯粹来自外部的范畴,如“收入处于后20%的人”——不管他们在这里包括小土地所有者,在那里包括无产者——来展开研究,从而摆脱了每一社会都有自己独特的结构这一问题的困扰,提出了这样一些研究课题:比较儿童走向成年的几率、他们离开农田后寄钱回家的几率、应召入伍的几率等。(22)第二,有研究表明,在近代早期,许多民族的绝大部分人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要忙碌,一年中农业劳动的天数增加(由于双季作物的增加等),工人的实际工资减少而每周的工作时间延长,管理更严,童工增加,退休制度近乎消失等。(23)一旦我们把这视为一种世界范围的现象,不仅包括那些稍后劳动日产出极大提高的地区,也包括那些发展更为缓慢的地区,我们就不会轻易把这种模式在一个地方的表现视为后来“成功”的先兆(如西北欧),而把在另一个地方的体现视为“失败”的明显征兆(如中国)。(24)第三,近年来,帝国社会史关注近代以来世界范围内的帝国发展,发现了一些普遍的发展趋势。何谓帝国?帝国是这样的政治实体,在其中,一个社会的领导者同时也直接或间接地统治着至少另外一个社会,其统治手段不同于在自身社会所使用的手段,虽然并不一定更为专制。根据这种理解,帝国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要证明其合法性,不同时代的帝国采取了不同的手段,但在某个时段,某种做法却具有世界性。在近代早期,人们日益关注绘制疆域图、对种族群体进行归类,等等,也关注把这些信息传达给其他帝国。到19、20世纪,出现了一个非常流行的现象,即许多帝国日益重视“教化工程”(civilizing projects)。就是说,越来越多的帝国声称,帝国最终会把至少一部分“异域”臣民转化成为像帝国中心区的人那样思考、生活和接受管理,以此来证明其统治的合法性,英帝国、清帝国、沙皇俄国、奥斯曼帝国无不如此。到19世纪后期,我们看到了一个进一步的转变,即出现了这样一种观点:“教化”帝国臣民意味着使大众文明化,目的是更详尽地规范他们的生活,也包括在殖民地的欧洲人的生活。(25)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这些研究方式与传统的史学研究形成了区别,属于“大规模互动研究”。有一种观点认为,大范围的历史研究会招致准确性和细微性的缺失,并远离亲身经历者才能理解的那种语言环境,可以说得不偿失。笔者认为,任何课题,哪怕是范围非常小的课题,也不可能穷尽所有细节。我们不能苛求城市史研究要了解一个城市的所有事物,也不能苛求民族国家史研究要穷尽一切相关资料。况且,所谓详尽是相对的,在一个范围中处于核心地位的内容,在另一个范围中可能就成了枝节,而在最大的范围中可能就完全失去意义。历史学家如果将研究范围拓宽,既会面对细节的缺失,但同时更大的研究对象也会进入视野,从而弥补其损失。因此,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没有惟一恰当的“细节”标准,所要求细节的多少完全取决于所提问题的本质,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将历史研究中惯常采用的时间范围、地域范围当做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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