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把“从事实际活动的人”作为自 己的历史观的“出发点”的“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也就从本源上规定了“历史 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从而也就在历史观念、尤 其是在历史发展的终极原因和根本动力问题上超越了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历史哲学 ;虽然,旧唯物主义特别是费尔巴哈哲学成功地实现了唯物主义重新登上哲学王座而显 赫一时,但是,“旧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内自己背叛了自己,因为它认为在历史领域中 起作用的精神的动力是最终原因,而不去研究隐藏在这些动力后面的是什么,这些动力 的动力是什么。不彻底的地方并不在于承认精神的动力,而在于不从这些动力进一步追 溯到它的动因。反之,历史哲学,特别是黑格尔所代表的历史哲学,认为历史人物的表 面动机和真实动机都决不是历史事变的最终原因,认为这些动机后面还有应当加以探究 的别的动力;但是它不在历史本身中寻找这种动力,反而从外面,从哲学的意识形态把 这种动力输入历史”(注:《论历史科学》,第55、382、377-378、380页。)。旧唯物 主义尤其是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哲学在历史领域的失足之处,就在于以抽象的、一般的 人取代现实的、活生生的个人,从而也就只能以抽象的、一般的人的意识(“一般思想 ”)(注:《论历史科学》,第55、382、377-378、380页。)作为历史发展的最终原因 ,而现实的、活生生的个人的需要和追求以及为满足和实现现实的需求而不得不从事的 “对象性实践活动”,只能存在于他们的视域之外、作为下等人的卑劣物欲和经验事实 而不屑一顾,最终必然在历史领域与唯心主义的历史哲学殊途同归。与之相反,彻底的 唯物主义不会停留在关于精神的动力的肯定上而必然追问精神活动本身的原因,从而在 历史领域超越了旧唯物主义;而追问本身又只能在历史之中而非之上之外,从而在哲学 立场上与神学史观和唯心史观划清了界限。如此史无前例的超越和划界之所以可能,个 人以为,现实的、活生生的个人作为这样一种历史观念的原点设定,至为关键。现实的 、活生生的个人的存在和发展,其必要的以至于具有如同自然规律般的客观必然性的要 求,就是以本能和欲望的形式存在于他们、也是我们身上的自然生理的需要和追求必须 得到满足和实现,否则,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就不能生存,也就无所谓人的历史;必须 得到满足和实现的人的自然生理的需要和追求的、唯一的方式,就是从事对象性的实践 活动、首先是满足生存需要的谋生活动,因此,物质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生产和再生 产与人本身的生产和再生产一起构成了人类历史的真实前提;也只是在这样的前提下, 经济的因素或曰经济活动作为历史发展的最终原因和根本动力的结论,才是可以成立的 。 有必要指出的是,经济活动、即使是为了满足和实现生存需求的谋生活动,也只能是 在现实的关系中即给定的环境中进行的;或者说,经济运动,主要是各个历史时期社会 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间的矛盾运动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最终原 因和根本动力;但是,“这并不象某些人为着简便起见而设想的那样是经济状况自动发 生的作用,而是人们自己创造着自己的历史,但他们是在制约着他们的一定环境中,是 在既有的现实关系的基础上进行创造的,在这些现实关系中,尽管其他的条件--政治 的和思想的--对于经济条件有很大的影响,但经济条件归根到底还是具有决定意义的 ,它构成一条贯串于全部发展进程并唯一能使我们理解这个发展进程的红线”(注:《 论历史科学》,第86-87页。)。经济的因素对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起着根本的、决定 性的作用,这就是“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为人们理解和解释历史以至于改变和创 造历史所提供的一条崭新的思想道路。根据本人有限的阅读和理解,到目前为止,似乎 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这条思想道路而可以正确地理解和合理地解释人类社会的整个历 史,甚至不能全面而且完整地说明一个历史现象,如:风靡全球的“文明冲突论”(亨 廷顿,1993年),由于忽略乃至无视“经济全球化”给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欠发 达地区所造成的经济困境以至于贫困,以及武装冲突背后深蕴着的、为控制以石油能源 为主的战略资源所主导的经济利益的冲动,把伊斯兰教和儒教文明与西方文明间的冲突 视作国际冲突的根源(亨廷顿,1996年,《文明的冲突和世界秩序的重建》),也就很难 令人信服;同理,忽略乃至无视移民们的生存需求和权利,去侈谈“对美国国家认同的 挑战”[亨廷顿,2004年,《我们是谁》(Who Are We: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注:参见皇甫茹:《从亨廷顿新书看布什连任》,《南方周末》 2004年5月27日“D30·阅读”。),也只能是无的放矢、王顾言他。 三、究竟应当怎样理解和运用唯物史观? 窃以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提出,并没有也不可能提供一个永远正确的 绝对真理以终结人类的认识,而是为人类认识真理,尤其是认识关于自己的需要、自己 的活动和自己的历史的真理,提供了一条更为正确或无任何片面性弊病的思想道路;它 更没有也不可能提供一个尽善尽美的理想社会以终结历史,而是为人类的实践活动,特 别是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的实践活动,提供了一个更加合理即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相统 一的理论依据。这不论是对自觉自愿继承马克思的思想理论遗产的继承人而言,还是对 于那些对人类以往历史充满求真渴望、对人类的现在和未来怀有崇善意愿和美好理想的 人们来说,都是一份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问题在于如何对待之。 误解是必然的。“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一经提出就伴随着误解;因为,这一 崭新的历史观所具有的超迈前贤的理论高度和直接揭示事物和现象的辩证本性的思想深 度,吸收和消化了太多的人类思想历史的内容而凝炼成为时代精神的精华。误解并不可 怕,可怕的是对马克思的占有。以马克思的思想理论遗产的“法定”继承人自居、通过 “教科书体系”公开宣示的对马克思的“合法”占有,由某些个人甚至某一个人颁布一 个标准答案且凭藉话语权力圈地为牢:这里就是马克思,就在这儿学习吧!(伊索寓言《 说大话的人》:“这里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舞吧!”)以某个人或某些个人的思考取消 每一个个人的思考的权利,将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教化训练成冷冰冰的、按照给定程 序运转的学习/接受机器,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蒋教授的文 章与其说是对“唯物史观”(主要是指恩格斯的“合力论”)的质疑,毋宁说是对以“教 科书体系”为代表的有关理论论著的、关于“唯物史观”的理解模式和思维框架的挑战 ,是号召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而且应当自己去思考和去理解唯物史观并运用之以指导我 们自己的研究工作。 个人以为:唯物史观、或者说“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经典表述,应当是马克 思本人在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1859年1月)一文中所说的:“我所得到的、 并且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可以简要地表述如下”:以下的整 个段落(注:原文较长且广为人知,恕不征引;可参见:《论历史科学》,第40-42页 。)。在我看来,以下几个要点,对于正确理解和准确把握唯物史观并运用于指导我们 的研究工作,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简述如下:(1)唯物史观,是从现实的、有生命的 个人本身出发的,是把从事实际活动的人作为自己的出发点的;(2)现实生活的生产和 再生产,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最终原因和根本动力;(3)存在决定意识而不是相反, 是解释历史和创造历史的基本要求;(4)特定历史条件下和现实关系基础上的社会生产 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间的矛盾运动,是该社会历史发展的内在法则。我 认为:上述要点之所以对于正确理解和合理运用唯物史观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从根本 上说,乃是由于只有凭藉和仰赖这样的支点和“座架”(海德格尔语),才能以保证唯物 史观的辩证本性在它的唯物主义架构中自然呈现出来,从而要求我们必须辩证地思维以 激活内容自己生动起来;而以人类思想的全部历史作为理解本身的知识背景和思想资源 乃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即使只是不懂得黑格尔,也就完全不可能懂得马克思。 原发表在《安徽史学》2004年第1期蒋大椿先生的文章:《历史与人的意志支配的实践 》曾在本刊2004年第5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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