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无论何种类型的经济组织，当它们进入西部开发者的行列，要想在荒野中生存下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解决生存所需的物资匮乏问题。具有原始风貌的西部土地十分肥沃，资 源异常丰富，经过一家人几年的艰苦劳动就可以过上自食其力、丰衣足食的生活。一位 移居到大草原的英格兰移民在几年后寄回家乡的信中描述了西部农民的生活实况：在俄 亥俄、印第安纳和密苏里州，大草原有60英里长10英里宽，黑土地松软而没有一块石头 、一根树桩，地价两块钱一英亩，玉米亩产可达70-100蒲式耳。塞缪尔·克莱布特里所 观察到的俄亥俄的农场，饲养着火鸡、鹅、鸭和鸡，还有不计其数的猪。农村家庭主要 吃家禽和蛋，在夏天吃苹果馅饼和桃子馅饼。可口的裸麦威士忌酒、苹果白兰地和桃子 白兰地4角钱一加仑，最穷的人家也有一两头牛和几只羊……这位来自英格兰的移民在 家信中所描述的旧西北地区家庭农场丰富的物质生活可能有夸张的成份，因为它被土地 公司在欧洲的代理商收录成册，作为吸引英格兰和德国有一定资金的农场主去美国西部 的移民指南。[4]（P69）但西部的丰富资源同人们的艰苦劳动相结合的农业产出，比较起 人口密度大且赋税沉重的旧大陆各国，西部农村居民的物质生活肯定较为丰富。另一位 德国移民戈特弗雷伦·杜顿也记录了他在密苏里观察到的农家自给自足生活的情况。他 的结论是，美国农民的景况远远胜于有同样家当的德国农民。
    这种没有货币、没有商品交换的自给自足经济在创业初期的家庭农场可能维持数年， 当每个家庭都拥有一个自食其力的农场后，他们会发现在自己的耕地周边还有一些别人 挑选后剩余的荒地，它们稍加改良，也可以成为优良的农田。农场主于是盘算着如何把 纺纱织布的妇女和放牧牲口的青少年作为劳动力投放到开荒种地中去，增产的谷物可用 以交换更多的日用品和肉类。精明的农场主于是逐步放弃家庭内的缝衣做鞋工作，增加 扩大耕地的劳动投入。耕地面积的逐年扩大意味着剩余农产品的不断增加。当为市场生 产的小麦、玉米、蔬菜、水果大大超过家庭成员的消费需求后，自给自足的自耕农就开 始了向商品农场转变的过程。
    大多数家庭农场主会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产品销售和农业机具、生活用品的购买在一 年的经济活动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产品交换的交易成本问题也日益突出了。由于谷物 、肉类等农产品的专业化生产提高了生产率和总产量，一个农场的产品可以供养其他几 个甚至上十个家庭。非农业家庭如何购买农产品，家庭农场如何从其他经济组织那里补 充自己不能生产的工具和日用品，需要进行产品交换的各方分别去调查了解市场信息， 寻求有利的交易对象，并按照可靠的方式确立支付和购买的办法，这就是搜寻费用、商 议费用和实施费用所构成的交易成本。[5]（P120）交易成本就成了任何交易活动必须付 出的代价，因而，如何降低交易成本是每一个农场、种植园和企业的商业活动中最关心 的问题。农场主及其家人在盘算家庭劳动力和资金投向的各种选择时，会算计扩大作物 耕种面积从事专业化生产的利益和成本，其中运输费用、交易费用是重要的科目。当每 一个农场主和其他行业的经济组织都力图以最低成本进行交易活动，按照节约原则制定 产品和要素交易规则，同时把专业化生产和交易活动的风险降到最低限度时，一套资源 配置的规则和体系也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在美国西部开发中，这一套资源配置规则和 体系就是日益健全和完善的市场体系，包括商品市场、要素市场和联邦政府的土地政策 、贸易法规、专利制度、金融和货币制度等。
    19世纪西部开发所形成的西部经济体系是不断膨胀的美国经济体系一个至关重要的组 成部分，同时，西部的市场体系又是由东向西推进的一个个地区性市场构成的。西部最 早的区域性生产基地和市场是19世纪20年代的俄亥俄地区及其南北两侧平原，40至50年 代密西西比河流域各州的农业商品生产兴旺起来，到南北战争后的三十年间，大平原地 区的农产品和畜牧业产品也大规模地进行商业化生产。每一个区域性市场体系都是由该 地区商业性家庭农场和市镇组成的。当拓荒农民抵达未经开发的边疆地区时，大多会经 历一段创业的过程，他们首先开垦耕地满足自己的生存需求，随着剩余产品逐年增多， 他们也会向那些刚刚到达的拓荒家庭提供食品、种子，换回少许货币。一旦该地区的土 地基本开垦完毕，农场和人口增多，就会形成一个以教堂、学校、商店、磨坊为中心的 小市镇。商人的马队、车船会运来日用品、工具，然后又满载着玉米、小麦、猪肉驶往 城市和港口。数年之后，一个围绕新兴市镇的商品性农业区域市场初具规模，它将城镇 周边半径约50英里范围内的农场连接起来，向每一个家庭提供制成品并收购农场各种剩 余的产品。当交易活动由专门从事商品交换的专业组织进行，交易渠道和网络逐渐成熟 时，市场体系就将独立运行，它还可能使简单的交易规则得到改进，直接的产品交换变 为以货币为中介的较为复杂的商业贸易。农场在播种之前就可能同熟悉的商业机构签订 合同，按照合同的条款确定种植面积和品种。农场主也可能得到一笔预付款或定金去购 买农具和牲畜，他们在收获后得到剩余的货币收入。对于那些有一笔资金的移民来说， 这种稳定可靠的区域市场降低了他们的创业风险，去西部投资不须经过拓荒时代的原始 积累，也不必担心简单产品交换带来的种种不确定性，市场体系使各个经济组织的行为 较为规范，他们可以按照价格波动组合生产要素，根据土地和气候条件安排生产，参考 市场行情去核算成本收益。有一定实力的投资者可能从兴办商业性家庭农场起步，他们 不仅关心农场能够向市场提供的谷物、肉类和其他经济作物的数量，而且极为关心这些 产品可能得到的货币收入。因而，大多数后来的投资人、开发者虽然未能参与初期的拓 荒者创建市场的过程，但他们共同面临的是一个既定的市场秩序，也是受到市场机制支 配的经营者。
    商业性农场主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为他人的需求生产从而获得回报，当西部家庭农场 的投资回报率高于东部农场和企业时，就可能源源不断地吸引那些具有一定资金实力和 生产技巧的中产阶级去西部创业。西部土地公司派驻欧洲的代理商，肩负着招募英格兰 、德国、法国中等规模的农场主、手工业者、企业主去西部创业发展的任务，他们的资 金和技能使新兴的区域性市场不断得到增量资金和人力资源的补充。一旦该地区出现土 地报酬递减的趋势，农场主和中小企业又会向更西的地区迁居，而原来的区域性市场就 成为新的边疆地区的开发基地。移民们将会把生产技术和交易规则带到新的农场和市镇 ，十年八年之后，一个新兴的区域性市场体系又在荒野中成形。西部边疆资源的比较优 势和市场机制的利益驱动产生了强大的引力和推力，使各类经济组织和区域市场有惊人 的自我复制的能力--移民家庭、农场、矿山、市镇沿着联邦土地局的地图上绘制的小 方格顽强地向西延伸，直到数以千万计的人口把抵达太平洋沿岸的小方格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