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代是我国历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朝代。它的建立，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和一大进步；它对六国的统一，结束了长期诸侯割据的分裂状态。秦代创立的中央集权制政体，为此后两千多年封建制度开创了新局面。秦朝享祚虽短，而在正反两个方面所提供的历史经验却是很丰富的。对于它的历史理应进行全面研究。然而以往研究多集中在政治与经济方面，对思想文化的探讨却很少，而且多着力于鞭挞。对其史学研究，几近空白。秦代处于承先启后的历史地位。它的史学有着继往开来的作用，很有深入探讨之必要。本文拟从史籍、史家和史观（兼及史学思想）三个方面进行初步探索，抛砖引玉，以就教于同人。
    一
    秦皇焚书，千古唾骂。但其所造成的后果，并非如某些偏激者所指责的那么严重。一，赢政是重视图书的。他说“吾前收天下书……欲以兴太平”①。他“搜集了几乎是全部的古典文献”②。二，焚书后，皇家图书馆仍藏有大量图书。萧何进咸阳，“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③，即是明证。三，散在民间的书，远未烧光。其明令禁毁的仅限于《诗》、《书》百家语及各国史记，其余全在保护之列，秦史尤其是保护重点。
    秦的史书主要是《秦记》，“即秦国之史记”④，它是秦代史籍的脊梁。《秦记》体例近似《春秋》，编年纪事，惟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⑤。《秦记》似纪传体。记与纪通，《秦记》亦称《秦纪》。《七国考》说：“列国纪闻，秦史曰纪。”《史记·五帝本纪·正义》说：“纪者理也”，“统理众事，系之年月，名之曰纪。”据此看来，《秦记》可能是以君主活动的年代为纲，以事为纬，近似本纪的体例，是以董说认为“司马迁‘本纪’之名，盖因秦文”⑥。
    《秦记》上限有两说。一说始于秦文公十三年，或更早一点。《史记·秦本纪》说：“文公十三年，初有史以纪事。”然而司马迁又说，他“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畴用事上帝，僭端见矣。”⑦这是第二说。此说近是。司马贞《史记·索隐》认为《秦始皇本纪》附录“重序列秦之先君立年及葬处”的记载，“皆当据《秦记》为说”。“附录”上自襄公之立。襄公八年平王东迁，时为公元前770年，襄公之立，即为前778年。由此推算，《秦记》应始于春秋初年，或西周末年。
    《秦记》下限止于二世胡亥三年。太史公说，“余于是因《秦记》……表六国时事，讫二世。”⑧讫二世何年？班固说：“吾读《秦记》，至子婴车裂赵高，未尝不健其决，怜其志。”⑨赵高死于二世三年，即秦亡的同年。“附录”也于此年绝笔。由此可知，《秦记》所载，当是公元前778年至公元前207年，长达572 年的历史。这比《秦始皇本纪》和《秦本纪》历代君主统治年数总和少4年， 当以此数为是。
    《秦记》成书的时间，按照前引班固所说，它的最后部分写进了赵高被诛事件，那么其终成时间，最早只能在楚汉战争期间，或更晚一点。它当系作者多人陆续写成。
    《秦记》内容，囊括了秦国和秦朝500多年历史，是一部国别史性的断代史， 对于研究春秋战国史和秦史，具有重要参考作用，司马迁班固撰写《史记》、《汉书》，均有采摭。诚如《文史通义·书教中》指出的：“史迁之书，盖于《秦记》之后，存录秦史原文。”方苞也认为司马迁作《六国年表》，“皆用秦事为经纬，所表六国之时事，皆得之《秦记》。”⑩《秦记》在史学上的重要地位，可想而知。
    这部重要典籍是否亡佚的问题，尚有争论。宋魏了翁《古今考》认为，曾经有过散佚，但班固于东汉明帝时复得。《始皇本纪》“附录”即是。此乃未佚说。《史记会注考证》作者参阅《丹铅录》等书，确认“附录”为“后人所附益”。这是亡佚说。此说持之有故（详见《考证》），可信。亡于何时？据挚虞《决凝录要注》说，“晋侍中彭权称《秦记》以对武帝旄头之问”（《太平御览》680引）。 《华阳国志·魏志》有“《秦记》言僰僮之富”云云。足见其亡佚的时间，约在魏晋与十六国之际。
    秦代史籍第二部可数者为《战国策》。该书原于秦时编著，后经刘向整理而成。《史通·六家》明确记载，“暨纵横互起，力战争雄，秦兼天下，而著《战国策》。”从内容来看，其下限及于公元前209年胡亥继位，赢政统治期间的篇章， 无疑是秦代史官和策士撰写的。
    《战国策》是国别史，分别记录12个政权史事。其资料原散于各国，秦在编著中搜集的渠道主要有四：其一，荀卿入秦所带。“孙卿子入秦，昭王从之问儒术，孙卿以孔子之语，及诸侯国事，七十二弟子之言，凡百余篇与之，由是秦悉有焉。”（11）其二，山东策士仕秦所留。战国后期，诸侯方弱，秦国最强，“势便形利，权谋之士，咸先驰之”（12）。他们进行纵横捭阖的斗争，给秦留下许多历史资料。其三，策士游说各国，于国际间开展活动，诸多重大事件，涉及列国，秦也席卷其间，本来就掌握有国际关系资料。其四，秦灭六国，接收各国大量图书典籍，“曾经从六国的宫廷和民间”广泛收集，藏于“一个大规模的皇家图书馆。”（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