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世纪60年代，法国总统夏尔·戴高乐推行了举世瞩目的以“打破美苏格局，维护民 族独立，争取大国地位”为主要内容的独立自主外交政策。它不仅在西方联盟内引起了 强烈震动，而且影响到世界政治舞台。纵观戴高乐在60年代实施的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 ，其实是与法国所处的国内外背景密不可分的。
    首先，20世纪60年代世界政治格局由两极向多极化方向发展，为戴高乐的独立自主外 交提供了有利的国际条件。
    其一，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阵营内部四分五裂，削弱了美国的霸主地位。60年代， 欧共体的发展以及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使西欧和日本走上了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 ，进而推动了其政治上的独立。从而使美国的政治霸主地位发生了动摇。其二，由于苏 联在社会主义阵营中推行大党主义和强权政治，到60年代中期，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 阵营也走向了解体阶段。社会主义国家和各国共产党为在独立、自主和平等基础上建成 新型的国际关系和党际关系而开始了新的探索，这是不可扭转的发展趋势。[1]（P266） 这些为戴高乐推行独立外交政策提供了新的动力和机遇，扩大了戴高乐外交活动的地盘 和空间。其三，殖民体系彻底瓦解，第三世界力量的壮大，促进了世界政治格局向多元 化方向发展，美国的霸权政策也受到沉重打击。美洲国家组织、非洲国家统一组织、东 盟都不再像战后初期美国一手操纵的那些地区性联盟一样，听凭美国的调遣，其独立性 日益增强，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发挥的作用和影响越来越大。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世界政 治舞台上一支新兴的政治力量，发挥了愈来愈大的政治作用。戴高乐敏锐地觉察到国际 格局的这种重大变化，并及时巧妙地利用这种变化开拓法国外交的新局面。
    其次，20世纪60年代法国实力的增强，为戴高乐推行独立自主外交创造了有利的国内 条件。
    其一，法国经济的发展，为独立外交提供了前提条件。二战结束后的法国经济获得了 较快发展。在整个60年代，法国国内生产总值年平均实际增长率达5.7%，居世界第三位 。与此相反，美国的经济却出现了下降的趋势，经济发展速度远远落后于法国。其二， “非殖民化政策”的实施，解决了法国统治集团头疼的阿尔及利亚问题，使法国抛掉了 沉重的包袱，扩大了法国在国际上的政治影响。这一政策的实施，使法国的内外政策由 被动变为主动，有助于法国在国际关系中主动推行一条独立的外交政策，也为法国发展 同第三世界的友好关系开辟了道路。其三，60年代法国核武器研制成功，为戴高乐推行 独立自主外交提供了主要资本。戴高乐认为，要同美国抗衡，法国只有拥有自己的独立 核力量。1965年11月，戴高乐在发表演说时声称：“我们必须在最近时间内拥有人们惯 称的‘打击力量’，它由我们掌握，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区发挥作用。”[2]（P566 ）尽管美国新任总统肯尼迪猛烈抨击戴高乐的核政策，指出：“与其说法国的原子弹是 要对付莫斯科，毋宁说是要对付华盛顿，这是实现联盟的一种离奇方式。”[3]（P567） 戴高乐仍坚持发展核武器。可见，法国独立核力量的建立和加强，既是戴高乐独立自主 政策的主要表现，又是他在各领域实施独立外交的主要资本。其四，第五共和国宪法确 立了新的政治体制，赋予了戴高乐制定和掌握政策的权利，成了戴高乐推行独立外交的 有力保证。1958年宪法赋予总统特殊地位，总统成为国家权利的核心，宪法第5条规定 ：“共和国总统监督遵守宪法。他通过自己的仲裁，保证公共权利机构的正常活动和国 家的持续性。共和国总统是国家独立、领土完整和遵守共同体协定与条约的保证人。” [3]（P735）总统权力广泛而有弹性，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权倾朝野。[4]（P11）这样，戴高 乐就能排除一切干扰，一心致力于争取民族独立、实现大国地位的愿望。
    二
    自戴高乐重新执政以来，他主张法国在政治、经济、军事和外交上保持独立。“主要 的是我们所说的和所做的必须保持独立性。”[5]（P172）戴高乐把维护法国民族独立、 恢复大国地位同突破两极格局，推动世界向多极化发展作为对外政策的出发点。为此， 他主要采取了以下措施：
    第一，实行独立的核力量政策，打破美苏垄断。
    法国要争取到独立的大国地位，必须打破美苏的核垄断，建立法国的核威胁力量。在 戴高乐看来，“谁占有它，谁就能影响对方的精神状态。因为原子弹带来的摧毁力和破 坏力是任何国家都经受不起的。”[6]（P174）“如果没有它，我们将不再是一个欧洲强 国，不再是一个主权国家，而只是一个被一体化了的卫星国。”[7]（P105）为此，戴高 乐坚定地重申：美国可以向法国提供原子弹，但必须将使用权一并交给法国。否则，法 国将独立研制原子弹。1960年2月，法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随后建立了一支“全方 位”的“第一代”核打击部队。此外，戴高乐拒绝接受美国北极星导弹和多边核力量计 划，拒绝参加莫斯科三国部分禁止核实验条约等等，打破了美苏核垄断局面。
    第二，反对美国在大西洋联盟的霸权，要求分享西欧的领导权，争取大国地位。
    战后，在资本主义世界中建立了以美国为中心的政治军事联盟，即“大西洋联盟”。 法兰西第四共和国基本上是执行迎合美国需要的大西洋政策。顾夫·德姆维尔说过：“ 从1946年到1958年，美国控制了法国的对外政策。我们在财政上依赖美国--马歇尔计 划；我们在安全上依赖美国--北大西洋公约。”[8]（P18）戴高乐重新执政后，冲击的 首要目标，就是以美国为盟主的大西洋联盟。首先，戴高乐冲击美国在联盟内的政治霸 权。1958年6月底，戴高乐就明确要求修改“北约”，希望能使法国同美英一样重新承 担起世界范围内的责任。9月17日，戴高乐正式提出在联盟内建立“三国指导机构”的 建议，要求分享决策权。戴高乐的建议反映了法国不愿在西方联盟内继续充当美国的小 伙伴，要求法国拥有大国地位的愿望。其次，戴高乐冲击美国在联盟内的军事霸权。戴 高乐对美国在战后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在西方世界中建立的军事霸权体系极为不满，在 1959-1965年期间采取了一系列报复措施：撤出受北约控制的法国地中海舰队；拒绝美 国在法储存核弹；拒绝把军事航空纳入北约的空防体系等等。最重要的是，1966年2月 ，法国表示将退出北约的军事一体化机构，因而北约欧洲军最高司令部就必须相应地撤 出法国领土。1967年，法国官方甚至提出了将原来的单向防务战略（主要防备来自东方 的威胁）改为全方位防务战略（防备来自包括美国在内的任何方面的战略）。戴高乐此举 ，打乱了北约的军事机构和部署，引起了欧洲人对美国的信任危机，猛烈地冲击了美国 的军事霸权。再次，戴高乐还对美国的经济霸权发起了挑战。1964年12月31日，戴高乐 在新年广播讲话中宣称，法国要在经济和货币方面独立自主。法国政府陆续将美元兑换 成黄金，加速了美国黄金的流失。法国代表还在“十国集团”历次会议上，反对美元的 特权，坚持以黄金作为国际结算的基础。
    第三，建立以法德和解与合作为基础的、以法国为领导的西欧一体化组织，作为法国 重振大国地位的重要支柱。
    面对战后形成的美苏两极对峙的局面，戴高乐认为，“如果不建立一个统一的、强大 的欧洲，欧洲就将成为美苏窥伺的地方，成为美苏争夺势力范围的战场。”[5]（P212） 主张欧洲联合自成一极，形成第三种力量，以便结束两极分治世界的局面。“决定世界 命运的是从大西洋一直到乌拉尔的欧洲，即整个欧洲。”[7]（P126）对戴高乐来说，欧 洲联合既是振兴法国经济的重要手段，又是恢复大国地位的重要途径。西欧联合的关键 是法德和解。戴高乐说：“将来会不会有一个欧洲，就要看在日耳曼人和高卢人之间会 不会直接达成协议。”[9]戴高乐决定抛弃前嫌，以舒曼计划为契机，法国开始由限制 德国转而采取以法德和解为基础的西欧联合政策。1963年，两国政府签订了《法德合作 条约》。法德结盟，构成了西欧联合的基础和推动西欧共同体市场向前发展的动力。而 欧共体的建立和发展，推动了世界政治格局向多极化方向发展。
    第四，调整与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关系，缓和东西方矛盾。
    面对60年代国家关系缓和新趋势，戴高乐决定从法国利益出发，改善东西方关系。他 曾说：“国家之间的关系决定于国家利益，而不决定于意识形态。”[10]（P204）因此， 他决定在不脱离西方联盟的前提下，在美苏之间搞平衡，提高法国在欧洲特别是东欧的 地位和影响。为了借助苏联的力量同美国抗衡，戴高乐决定调整法苏关系。1960年3月2 3日，赫鲁晓夫应邀访法。戴高乐与赫鲁晓夫就德国问题和法苏双方关系问题进行了会 谈，并签订了一项技术文化协定。从60年代中期开始，法国和苏联、东欧国家全面开展 了经济、贸易、科技和文化交流，建立了“缓和、谅解、合作”的关系。法国既缓和了 与东方国家之间的关系，提高了法国对东欧的影响，又增强了法国的经济实力。
    第五，实行“非殖民化”政策，以维护法国在海外的经济和政治利益。
    戴高乐在1962年3月果断地结束了旷日持久的阿尔及利亚殖民战争，承认阿尔及利亚独 立。除吉布提外，法属非洲殖民地和托管地在1960年前后也相继独立。法国在法属殖民 地和托管地独立之后，立即与这些国家分别签订一系列合作协定，维护和发展法国在这 些国家的传统势力和利益，防止美国和其他资本主义国家势力乘机渗透。1963年以后， 他强调法国与第三世界的相互依存的重要性，扩大在第三世界的势力和影响，保住非洲 ，插足中东、重返东南亚，其目的就是要维护法国在海外的经济、政治利益，为法国树 立一个世界大国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