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从编写体例和原则看,当时曾巩规定《五朝国史》略仿司马迁《史记》体例,有本纪,有记载群臣拜罢的《百官表》,有记载刑法、食货、天文、灾祥的各志,有人物传。其原则是只记“善恶可劝戒,是非后世当考者。其细故常行,不备书”。“名位虽崇而事迹无可纪者,不必传。或善恶有可见者,则附见之”。今《隆平集》虽无纪、表、志(恐未成),但前三卷内容反映的正是这些情况,其中“圣绪”冠以首篇,似本纪之内容,“宰执”、“官名”、“官司”诸篇,则与百官表无异,其余各篇则明显属志的内容。卷四以下的人物传记,则集中体现了“善恶劝戒”的记事原则。每篇传记长短不拘,长的几千字,短的百余字,都是善恶分明,并时有附传,而遇到重要的章疏奏折,亦予以记载,深得《史》、《汉》列传之堂奥。前引《李允则传》、《曹克明传》等皆是如此。而《狄青传》,也是“叙述错综简括,颇得《史》、《汉》丰骨”。《范仲淹传》则长达二千四百余字,详载仲淹的许多重要章奏,史料价值极高。另如卷十五《赵师旦》、《曹觐》、《孔宗旦》三传,采用了《史记》合传之体,将这三位同时慷慨就义于侬智高叛乱的勇士合在一起叙述,“真令人读之无不感愤涕泪,得《史记》合传之体”(注:引文见清彭期所作《隆平集》批注。)。 康熙四十年,彭期序此书云:“……公因编著五朝之事为《隆平集》二十卷以进,而《宋史》及《通鉴》皆藉为根柢。所纪撰者,典而核,博而文,其词约者其义明,其文繁者其旨永。上下百余年之事,英君贤相、典章制度、赏罚兴革、人物风俗、忠良邪匿、内外舆图、营缮赋役、攻伐营屯诸事,莫不一目了然。善恶美刺,无所隐护。即当日最忌讳者,靡不微词见意。前以继《五代史》而并行,后可以合《宋史》而互见。……晁氏讥其记事多误,又曰或疑非先生之书,不知何所据而云然也。且斯集之体制才思,俨然左国马班之遗,有识自能辨之尔。曰作者谁肯自掩其长而让能于公哉!……今付梓以附公文集之后,以见公之前集得于经学者既粹,而此集得于史学者尤深。出经入史,兼擅其长,又何才学识之弗备哉!”康熙四十七年,曾鸿麟跋此书则云:“文定公文章名天下,既醇乎经学,而《隆平集》则其史才也。……至今读之,其短篇则如《左氏传》,其长调则如《贾太传》,其典核又如《秦风》、《小戎》,所状士马、板屋、土风,宛然在人眉宇间。真旷代逸才也哉!”余嘉锡亦说:“究之,有宋一代正史别史,笔力之高,莫过于此。即其剪裁洗伐之功,已非王称、脱脱辈所能讥及。此岂后人所能伪作哉!” 以上评价虽不免有所夸张,但至少可以反映出《隆平集》作者的文笔才识与曾巩是一致和相匹配的。 我们认为,《隆平集》既为曾巩所修《五朝国史》之底稿而非定稿,其琐碎谬误之处在所难免,但总得来说,称得上是一部谨严之作,能体现出曾巩的“良史之才”(注:章学诚对曾巩史学的评语,见《章氏遗书》外编卷十六《志隅自叙》。)。特别是它所具有的史料价值,不仅在宋代已为吴曾、李焘、李心传、杜大珪等名家所称引,而且在元修《宋史》时,亦被列为重要参考书(注:袁桷:《清容居士集》卷四十一《修辽宋金史搜访遗书状》。)。至于今天人们在研究宋史时,使用的频率就更高了。对于这么一部重要著作,晁公武仅以书中有误而轻率地疑其伪作,《四库全书总目》作者又独信晁氏片面之辞,妄下结论,实不应该。近代有的学者也不加甄别,在未提出任何新证据的情况下,跟着断言“巩之未著《隆平集》无疑”(注:王焕镳:《曾南丰先生年谱》。),尤为无稽。今天,我们在研究曾巩学术时,只字不提《隆平集》,或在著录《隆平集》时,不敢径直写“曾巩撰”,是大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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