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历史影片对历史原貌的“摹写”与“复制”,对特定时代历史真实的追求,就其所要达到的“重现历史”来说,还只能是外在的、直观的与浅层次的。为了达到在内在的、思辨的与深层次上“重现历史”,历史影片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就我们看来,历史影片要“重现历史”,更要注意历史本质的揭示,历史意念的传承,历史精神的弘扬。因而,历史电影艺术家并不以历史真实的“摹写”为满足,他们有更高的意图,用德国戏剧家莱辛在《汉堡剧评》中的话来说,就是: 戏剧家并不是为了纯粹历史的真实,而是出于一种完全不同的更高的意图;历史的真实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他达到目的的手段。 莱辛在这里所说的“更高的意图”,与我们所说的历史影片更重在对历史本质和历史精神的揭示是相一致的。换言之,即是要透过历史事实的真实性,进而寻求符合历史本质的真实性。 历史与历史影片的关系,是要求前者与后者一模一样,还是历史精神的一致?如果是前者,实在是不可能做到的。完全与历史相符合的历史影片是拍不出来的,拍出来了也没人看。因此,我们以为,历史影片与历史只能是历史精神的一致,不可能也不必要与客观存在的历史完全相符。 《鸦片战争》不是历史教科书,它是电影艺术作品,虽然它的创作要受到客观存在的历史约束,但它还应遵循艺术创作的一般规律。在此,用得上吴晗在《谈历史剧》中的另一段话:“一句话,历史剧要求反映历史实际的真实,也要求对历史事实进行艺术加工,使之更加强烈,具有高度的感染力量。在历史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剧作家完全有权创造某些故事,当然也有权略去某些历史事实;集中突出某一部分,删去略去某一部分,是完全可以容许的。”(注:见Hayden white, Hist -oriography and Historiophoty,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93,No.5(December 1988),P.1193-1199.) 的确,历史电影要拍得好看,就要创造某些故事,就要对素材进行提炼和概括,通过艺术的想象和虚构来完成。 《鸦片战争》的故事很好,实际上它是经过想象与虚构的,如对情节的虚构,影片中有怡和洋行买办何敬容私造行贿官员密账,继而林则徐烧毁密账以调动地方官员共同抗英的故事。这种虚构不仅对塑造林则徐的大智,而且对推进整个影片的发展,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剧作家从历史的考证中发现大清官员“爱大清也爱银子”的史实,于是,就出现了这一令人难忘的神来之笔。 《鸦片战争》中出现的主要人物,都有坚实的史实依据,但女主角蓉儿却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蓉儿,19岁,畅春院姑娘,是一个“身为烟花女子,但有肝胆气节”(电影中何善子语)的处于社会下层的普通中国人。但这个虚构的人物在影片中却不是可有可无的,她的存在有其合理性。 据知,蓉儿的故事情节是剧作家宗福先、朱苏进与女作家王安忆从电影艺术的角度设想出来的。从何府园林与何善之幽会、颠地畅春院惊梦、英军营地劳军直至蓉姑娘沉江等故事情节,一个烟花女子,但有肝胆、知信义、有正义感的艺术形象,活生生地出现在观众的面前。 比照历史影片《秦颂》,那里所杜撰的栎阳公主与高渐离的情爱关系,由于叙述欠缺合理性,缺少人物行为的动机和行为的目的合理性与可信性,因此,当高渐离在宗庙与公主作爱,栎阳瘫痪的两腿突然站立时,此情此景令人“匪夷所思”。影片中的这些败笔偏离了创作者原想通过秦王赢政这一形象的塑造来引发对历史、社会与人生的思考,使原本可以忝列历史影片的《秦颂》走了调。 于是,我们又想到了王元化在《鸦片战争》研讨会上的发言,他这样说: 艺术创作中的想象要与历史结合起来,撒谎不能与想象、虚构相联系。(注:据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沉浮与觉醒-从鸦片战争到〈鸦片战争〉》(上卷),第12页。) 我们无意说《秦颂》关于栎阳公主与高渐离情爱关系的设计是“撒谎”,但《鸦片战争》关于蓉儿的设计却是艺术的想象与虚构,因为在那里,人物有其行为的动机和行为的目的合理性、可信性。为什么有些影片(包括历史影片)被责之为“胡编乱造”,在很大程度上,影片中的主要人物之行为动机、其行为的目的,缺少合理性和可信性,因而也就难以取得观众的信任与认可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