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古代“大一统”理念之比较
从辞源学上说,中国“大一统”一词的正式提出始于《春秋公羊传·隐公元年》:“ 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东汉经学家何休注解为:“大”乃“推崇、重视”之 义;“一统”乃“元始、根基”之义;“大一统”就是强调受命改制的根基,即重视重 建政统和法统的根本。也就是说,“大一统”一词最早是解释王朝更替的理论,是对王 朝由以建立的理论基础所做的说明。后来更进一步引申为国家在政治和文化上的高度统 一。 中国和欧洲古代史上都曾建立过地域辽阔的大帝国。大帝国不仅给后来的政治家以无 限的幻想空间,也给军事家以驰骋疆场的追求目标。中国人长期生活在美丽的“大一统 ”光环之下,欧洲人也不时为欧洲一体化而构思。各自所处环境不一样,“大一统”的 结果也迥然不同。中国的“大一统”由理念到现实,经过无数次政治锻造,早已深入人 心。而在欧洲,自罗马帝国灭亡后,“大一统”一直处于理念思维阶段,在现实政治生 活中很少有具体表现;直到现在,欧洲联盟的产生和发展才使我们看到欧洲“大一统” 的现实可能性。 一 中国的“大一统”观念可谓源远流长,自国家形成初期就开始萌芽,随着阶级社会发 展而日臻完善,不仅在历史上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而且在现实生活中具有相当重要 的影响。 王权的政统和法统观起源于夏商周三代。自夏启继其父禹为帝建立国家,到周朝君统 与宗统合一,建立起较为完备的国家管理体制,王统观念日趋成型。其中有三点值得注 意:一是原始社会的氏族血缘关系凝聚而成的王朝世系,即在某一王朝内,王统靠父子 相继的嫡长子继承制来延续,“当最高权力是掌握在一个特定的王室成员手中的时候, 人们可以、也才会认为这个最高权力是合法的;反之,人们便可以指责它为非法”[1]( p.321)。而且整个国家的管理也都纳入到血缘关系极为浓厚的宗法关系之中,例如周通 过分封制将宗族组织扩大为政治组织,周天子作为天下的大宗而兼天下的共主,诸侯以 一国的大宗兼一国的共主,卿大夫在其封土内也是如此。“血缘上称‘宗’,地缘上称 ‘君’,一身二任,既是族长又是君主,恰好体现了族权与政权的合一。”[2]二是王 朝更替时“有德者得天下”的王统理论。如果说夏启是通过赤裸裸的暴力夺取政权的话 ,那么商汤灭夏时则对王已有了德行方面的规定,即王的行为不合理时人们有权推翻他 另立新王。商汤起兵反夏时即以“有夏多罪,天命殛之”相号召,而且历数夏王罪行, “率遏众力,率割夏邑”,以至“有众率怠弗協”,正是在此基础上,商汤才 振臂高呼“夏德若兹,今朕必往”[3](汤誓,p.78)。周朝的建立也如同商朝代夏一样 ,商王帝辛(即商纣王)的“暴虐”成为其失去帝位的原因。商纣王对地方势力滥加杀戮 ,如醢鬼侯、脯鄂侯、禁文王;对王室成员和贵族也肆意迫害,如杀比干、囚箕子、废 商容。这些倒行逆施致使商纣王众叛亲离,如庶兄微子在周武王灭商时便降周了,太师 疵、少师疆、内史向挚则直接投奔了周人。“这再次表明,关于国家统治合法性的观念 ,在中国早期国家发展过程中,已经融进了关于统治者德行的评价内容。”[1](p.400) 三是与特定地域相联系的国家正统观。夏朝建国后,由它所控制的地域逐渐成了标志国 家主体的不可分割的内容,在我国历史上造成一个重要的政治传统,即建立一个真正的 、被承认的国家,必须占据特定的地域,并有相应的中央权力[1](p.393)。这一特定地 域便是“中国”,即中原地区。占据中原地区便获得一种强烈的自尊意识,就可以向四 周发号施令,进行征伐;未取得中原控制权的,千方百计跻身中原,希望得到中原文化 的认同。只要中原统治势力稍弱,四周势力强者就会相继侵入,攫取中原主宰权。商代 夏、周替商都是在取得中原之后才赢得正统地位的。以上三者的有机结合便是“大一统 ”。但是,三代时期“大一统”还只是人们的一种模糊意识,还没有系统化、理论化,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滨,莫非王臣”[4](卷第十三之一,p.797)只是这 种模糊意识的夸大,其“天下”的概念是有时代局限的。 春秋战国时期,虽然社会动乱,却出现了“百家争鸣”的思想繁荣局面。诸子百家身 处乱世却规划着未来的“一统”天下,他们不仅将“大一统”观念系统化、理论化,而 且还增加了新的内容。在上述三方面基础上,诸子百家更加强调国内政治秩序的统一。 孔子针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和“陪臣执国命”的混乱局面,提出“礼乐征伐自天子 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天下有道”的社会理想。孟子说:君仁臣义, 君民同乐,风尚淳朴,百姓亲睦,天下“定于一”[5](梁惠王章句上,p.12),“天无 二日,民无二王”[5](万章章句上,p.215)。荀子道:“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 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揔也,民之父母也。”[6](王制篇第九,p.163)韩非子 认为“一栖两雄”、“一家两贵”、“夫妻共政”是祸乱的原因。《吕氏春秋》:“王 者执一,而为万物正……一则治,两则乱。”[7](执一,p.590)管仲说:“主尊臣卑, 上威下敬,令行人服,治之至也。”“使天下两天子,天下不可治也。一国而两君,一 国不可治也。一家而两父,一家不可治也。夫令不高不行,不专不听。尧舜之民非生而 治也,桀纣之民非生而乱也,故治乱在上也。”[8](p.229)他甚至设计了具体制度的大 一统:“天子出令于天下,诸侯受令于天子,大夫受令于君,子受令于父母,下听其上 ,弟听其兄,此至顺矣。衡石一称,斗斛一量,丈尺一綧制,戈兵一度,书同名,车 同轨,此至正也。”[8](p.194)墨子说:“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 “天下之百姓,皆上同于天子”[9](尚同上第十一,pp.68~69)。显然这些都是对政治 秩序的“大一统”观念的不同表述,强调自上而下的政令统一。 这一理念最终在“海内为郡县,法令由一统”的秦朝变成了现实。从秦始皇开始,“ 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10](秦始皇本纪)。直至封建社会末期的清朝,这一传统从 未断绝[11](p.218)。 中国的“大一统”理念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最终表现为政治上的高度统一。即使在 分裂时期,割据政权的统治者也多视统一为己任,为之努力不懈。农民起义军建立政权 后,其领袖同样志在统一全国。“大一统”的观念如此深入人心,竟变成了中华民族的 一种凝聚力,至今还对中华民族的政治统一起着极其重要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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