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再研究 按理,从法律史的叙述,到世界历史的叙述,再到最权威的工具书的解释,都肯定斯巴达为城邦国家(尽管这其中有些问题,上文已涉及),也就是说,从细枝末节到根子上都如此肯定,对这个问题的追问应该就此画个句号了。可是,顾准为什么会说:“斯巴达不是严格意义下的城邦”?而且强调:“西方历史家通常都赞同这种说法。它在古希腊史中是一个变例。” 经过考证,我认为:斯巴达是领土国家,顾准之说应予以提倡与补充。原因如下: 第一、先看城邦国家和领土国家的含义。“城邦即通常所说的城市国家,译自英文City-State……”[28]更确切地说:“城邦,是以一个城市为中心的独立主权国家”,“这里所说的‘独立主权’的意义是相对的,因为按照希腊人的概念,甚至‘参加’在某个‘帝国’内的城邦,只要有自己的法律,有自己的议事会、执政官和法庭,它还是一个城邦。”“以一具城市为中心”的这种说法,显然就排除了领土广阔,包含多个城市的国家。“那种国家是‘领土国家’,而不是城市国家了。”“城邦首先是迥异于‘领土国家’的‘城市国家’。”[29]“城邦的特点之一是它的小国寡民的规模,整个希腊世界包括数以百计的独立城邦。每一城邦以城市为中心,周围有乡镇。城邦是城市和周围农村构成的整体。”[30]那么,究竟该如何解释领土国家?“这里所说领土国家类型的城邦,并不是指若干城邦的联盟,因为联邦内诸邦是自治的,它们都具有相对的独立主权。这里指的是斯巴达,某种程度上特萨利亚(Thassaly)也是,拿斯巴达来说,它以万人左右的特权公民统治区域广阔的边区居民所住的区域和市邑,统治为数众多的农奴身份的黑劳士。”[31]“边区居民”的位置何在?“修昔底德告诉我们,斯巴达南边一个海岛锡西拉(Cythera)为边区居民所居住,有他们自己的城市,在这个城市范围内他们有某种程度的自治权,然而,斯巴达的军政大计他们无权参与,他们的城市还有斯巴达特派的‘事务官’(总督),他们要交纳贡赋。”[32]事实上,“锡西拉”只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具体看,斯巴达的边区居民占地辽阔,“以锡西拉的例子来推论,由万人左右的公民组成的斯巴达国家分明是一个领土国家,锡西拉之类边区居民城市则是这个领土国家的一个自治市”。同时,由于铁器的广泛使用,土地私有制已获得了很大的发展,“在公元前8世纪的比奥提亚诗人希西阿德的诗篇中,已经提到土地私有制发展的深入和普遍。”[33] 第二、从生产力、土地面积和人口数量上看。先看生产工具。虽说冶铁技术“大概首先发源于高加索”,但是“公元前1000年时,地中海世界已进入铁器时代。”[34]在8-6世纪前,因为铁器的制造和普遍使用,希腊各地的社会生产力有了很大的发展,“铁矿的较普遍开采为工、农业生产提供了更多的工效高的铁制工具,以前不用铁的生产部门现在也可以用铁了。在农业方面,以前的木梨便安上了铁铧,木梨本身也废弃原始的单条木构而更多地采用较牢固灵巧的复合结构。”另外,铁锄刀、铁锹等工具也广泛使用。由于农业生产者广泛地使用铁器,希腊多山而贫瘠的土地才有可能成片地开垦和深耕,从而使各地的农业生产有了显著的提高。“这时希腊各地都迅速展开伐林开荒、扩大耕地面积的生产过程,平川地带基本上都已开成田畴,坡地则种上了橄榄等果木。荷马时代的旷地较多、人烟稀少的情况逐渐改变了。”[35]再看土地面积。“公元前7世纪时,斯巴达人为三万,希洛人为二十五万。[36]每一个斯巴达人所得土地面积保证每年可以收获七十麦斗粮食,他们麦子所得土地每年可以收获十三麦斗。”[37]按每一麦斗合52.5公升计算,斯巴达的耕地面积是约30多万亩。因此,陈同燮先生说:“斯巴达是一个奴隶占有制国家,全境面积约有八千七百多平方公里。”“斯巴达的奴隶属于国家的,不属于私人所有。”[38]显然,与以商业和手工业闻名的雅典相比,斯巴达农业和手工业更占优势。它属于伯罗奔尼撒南部肥沃的拉哥尼亚平原,发展农业得天独厚。[39]这样,农业种植面积的扩大无疑从一定程度上证明领土的广阔。斯巴达的土地面积到底有多大?“它拥有3000平方英里以上的版图,而其他大多数城邦的面积平均不足100平方英里,甚至进行过统一运动的雅典最多也不过1060平方英里。”因此,相形其他希腊诸邦,“斯巴达更接近于奴隶制小帝国。”同时,有一数据可以从侧面提供佐证。根据“普鲁塔克的说法,来库古把斯巴达的土地分成了九千份,分给了同样数目的斯巴达人”。“来库古把剩余的拉科尼亚土地分三万份给了当地的自由居民庇里阿西人。”[40]另外,从斯巴达的人口数量上也可以得到间接证明。“来库古立法时约有九千户斯巴达公民家庭得到了土地”,按一户三人计算,有近三万人;再按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在某个历史时期“公民人数不少于一万人”[41]加上数十倍于他们的黑劳士和庇里阿西人,人口总数近20万,这显然是一个古代城邦难以容下的人口数。再者,作为旁证,在研究希腊人移民边疆的原因时,有学者提出人口过剩说:“认为古风时代的希腊人口突然增加,原有的土地已经不能满足需求。而希腊城邦一般没有常设军(斯巴达除外--原文注),因而不可能吞并邻邦的土地。为了缓解人口的压力,所以出现了大殖民运动和海外土地的拓殖。”[42] 第三、从统治方式上看。斯巴达的统治方式有别于以雅典为代表的其他城邦国家。公元前8-6世纪,希腊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是各城邦的对外移民运动,“它是城邦政治、经济扩张的一种形式。”[43]最初,这种移民由政府组织并主持,可在移民到达目的地后,立即筑城和分配土地,建立起新的城邦。“参加移民的一般都得到一份土地,成为新邦公民。于是在母邦的那种财产关系和阶级关系又在新邦重复演现出来。”[44]这是希腊城邦扩张的普遍性。而斯巴达不同。“斯巴达于公元前8世纪扩张的重要方式是征服伯罗奔尼撒半岛的邻邦,包括美塞尼亚。斯巴达人没有按传统的希腊方式将战败的美塞尼亚人卖往国外,而是留下作为奴隶使用。”这样做的目的在于,斯巴达“致力于控制已占有的城邦”。“生性谨慎而又时刻惧怕美塞尼亚奴隶起义的斯巴达人,将伯罗奔尼撒同盟作为防御工具,而非用于侵略目的。”[45]显然,斯巴达不是在建一个完全脱离自己的新城邦,而是要征服它,控制它,并并入自己的版图。“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斯巴达城对其他定居地始终居于统治地位,定居地上的居民在斯巴达城邦是没有任何政治权利的。”[46]因此,从统治方式上看,斯巴达明显不同于其他城邦,其领土国家的特征性更强。同时,还应该进一步看到,在具体的统治方式上:“为了巩固对人数十倍于他们的美塞尼亚人的统治,具有非凡意志、纪律和忠诚品质的斯巴达人将其社会变为武装的军营。农业劳动交给奴隶们执行,贸易和手工艺操作则由被征服的希腊人从事,他们虽是自由的,但无任何政治权利。斯巴达人只需学会一种技艺:军事。”[47]也就是说,斯巴达对于被征服的、划入其版图之内的地区,实行军事高压。这就更清楚地说明斯巴达的国家性质是领土国家了。另外,“公元前369年美塞尼亚人从斯巴达退出,建立了自己的独立国家”[48],试想,如果斯巴达是城邦国,美塞尼亚人从其领土退出,进而建立自己的国家,这又有多大的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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