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西学东渐史概论(3)
5、西学影响逐渐扩大到社会基层。通过遍布各地的新式学校,形形色色的报纸杂志,品种繁多的西书,通过传教士深入内地的各种西学演示、讲解,西学的影响逐渐从知识分子精英阶层扩大到社会基层。从《格致汇编》和《格致新报》几百则读者提问,从《万国公报》所举行的有奖征文,从格致书院历时多年的学生课艺,我们可以看到,从知识分子到普通市民,从沿海到内地,从民间到宫廷,西学的影响已经随处可见,很多人对西学已从疑忌变为信服。曾国藩不但自己倡导西学,儿子成了能读外文、能讲外语的外交官;张之洞、李鸿章多次向广学会等传播西学机构捐款,家人生病也乐意请西医诊视;谭继洵的妾生病不但请传教士治疗,还为死了的传教士立碑;19世纪80年代,上海富庶人家已竞相将子弟送入中西书院等教会学校读书,甚至出现开后门进新式学校的事;光绪皇帝研读西书,……所有这些,都是西学影响逐渐深入的表现。 第四阶段,1900至1911年。1898年的戊戌政变,1900年的八国联军之役,使清朝政府的威信跌到最低点,爱国人士、知识分子失望到极点,革命风潮因之而生,留日热潮骤然而起,西学传播的内容、方式亦因之一变。这一阶段西学传播特点主要有五: 1、转口输入。此前,中国介绍、吸收西学,主要是从英文、法文、德文等西书翻译而来,1900年以后,从日本转口输入的西学数量急剧增长,成为输入西学的主要部分。以1902年至1904年为例,3年共译西书533种,其中英文书89种,占全国译书总数的16%;德文24种,占4%;法文17种,占3%;日文321种,占总数的60%。 2、数量空前。从1900到1911年,中国通过日文、英文、法文共译各种西书至少有1599种,占晚清100年译书总数的69.8%,超过此前90年中国译书总数的两倍。其中,从1900至1904年5年,译书899种,比以往90年译书还多。 3、社会科学比重加大。以1902年到1904年为例,3年共译文学、历史、哲学、经济、法学等社会科学书籍327种,占总数的61%。同期翻译自然科学112种,应用科学56种,分别占总数的21%、11%。译书从多到少的顺序为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应用科学,与此前几十年的译书顺序正好相反。这表明中国输入西学,已从器物技艺等物质文化为主转为以思想、学术等精神文化为主。 4、影响深入。大批西学的涌入,特别是各种不同层次的新式教科书,遍布城市乡村,走进千万家户,使西学影响空前深入。令人眼花缭乱的新学科,目不暇接的新名词,令学术界、出版界面目一新。令人习用的许多名词、术语,诸如社会、政党、政府、民族、阶级、主义、思想、观念、真理、知识、唯物、唯心、主体、客体、主观、客观、具体、抽象等,都是那时确立的。这为五四时期的白话文运动打下了基础。没有清末西学的大批涌入,没有那一时期的新名词大爆炸,日后的新文化运动是很难想象的。 5、中国第一代译才登台。此前译书,通常模式是西译中述,李善兰、徐寿、华蘅芳等虽然参加了翻译西书的具体工作,但他们不懂外文,不能独立译书。从严复、马君武开始,近代中国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代翻译人才,才宣告西译中述这一西学传播史上过渡形式的结束。 从1811年马礼逊在中国出版第一本中文西书,到1911年清朝统治结束,首尾100年,中国共翻译、出版西学书籍2291种。四个阶段中,以年均翻译西学书籍(不包括纯粹宗教书籍)计算,第一阶段,31年,32种,年均1种;第二阶段,17年,105种,年均6种;第三阶段,40年,555种,年均14种;第四阶段,11年,1599种,年均145种。前三个阶段,年均译书种数成几何级数增长,第四阶段,年均译书数量猛增为第三阶段的10倍以上。由此可见,晚清中国输入西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呈急速增长趋势,20世纪初达于极盛。以传播西学主体而言,第一阶段,基本上是西人的事;第二阶段,西人为主,少量中国知识分子参与其事;第三阶段,西译中述,中西传播机构共存并进;第四阶段,中国知识分子成为主体。这说明,中国知识分子在西学传播过程中,逐渐由被动变为主动,由附从地位升为主导地位。 影响西学东渐因素分析 西学东渐的内容、进程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约。 传播主体与受传对象是影响西学东渐的首要因素。晚清中国,西学传播主体主要包括西书翻译人员、新式学校教习和部分报刊编辑,他们的西学素养、传播热情直接影响到传播质量。传播主体与受传对象,一方面是主动与被动的关系,没有传播,便无从接受,另一方面又是互相影响、互为制约的关系。传播主体翻译什么、介绍什么,并不是完全随心所欲的,而是要看受传对象能够接受什么、愿意接受什么,有如剧院演戏,既要受演员表演水平、上演剧目制约,又要随观众的兴趣和需要而转移。晚清前三阶段所传西学,多属初等、中等程度,既与来华西人的文化素养有关,又为受传对象的接受基础所左右。傅兰雅、李提摩太等人的化学、物理等许多西学知识,都是因受传对象需要而在中国自学的,他们为此而耗资购买各种仪器。按理,他们身在中国,远离西方学术界,如凭个人兴趣爱好,则自修哲学、神学、法学,要比自修物理、化学更少依赖仪器设备,更为便当。但他们明白,后者比前者更为受传对象所需要,更受中国人欢迎。 传播主体与受传对象的心理距离,是影响传播效果的重要因素。晚明利玛窦等耶稣会传教士来华,10年初见成效,取得一批士大夫支持,20年大见成效,进入北京城。晚清则不一样,即使以鸦片战争以后的情形而论,20年过去,到1860年前后,除了在几个通商口岸,西学传播、西教传播都没有太大的进展。照理,200多年过去,交通设施、通讯手段、印刷技术都较从前大为改进,文化传播应该取得更为可观的成效,但事实不然。考其原因,不外有二。其一、在晚明时期,耶稣会士来华,虽然在整体上是属于西方殖民主义扩张范畴,但从具体来说,中国是国力强盛、文化发达的主权国家,并不是耶稣会士所在的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战败国,利玛窦等人没有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霸主心态,徐光启等人也没有受辱挨欺、卧薪尝胆的败国心态。传播主体与受传对象的文化地位比较平等。晚清则不然,欧美传教士挟胜国之势,夸救世之口,兼有不平等条约的保护,与作为受传对象的中国知识分子,因国家之间地位的不平等而构成文化地位的不平等。其二,晚明利玛窦等人,在处理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关系时,采取的是以西顺中、以耶补儒、以儒证耶的策略,让士大夫们在不损害中国文化尊严的前提下吸收西方文化。晚清来华传教士则多以欧洲中心主义的眼光看待中国文化。这两点归结为一点,便是传播主体与受传对象的心理距离问题。在晚明,两者心理距离较小,文化传播比较容易实现;在晚清,心理距离较大,文化传播的阻力也大。不平等条约的保护,一方面便利了传教士的活动,有助于西学传播,另一方面又拉大了传教士与中国受传对象的心理距离,妨碍了西学传播。这是影响晚清西学传播效果的时代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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