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古代日韩越对中国史书体裁的模仿 东亚汉文化圈中,史学是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传统的中国史学对朝鲜半岛、日本和越南的古代史学有着深远的影响,几乎每一部重要的中国史籍,都传到了东亚其他国家,广受重视,成为他们习读历史的重要典籍,也成为他们编修史书模仿的对象。中国古代最重要的史书体裁,纪传体、编年体、纪事本末体等等,几乎每一种体裁皆被模仿,并有史书传世。朝鲜史学作为其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乃是中国传统史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其史书体裁,史学思想都是效仿中国史学的。日本、越南古代史书亦基本类似。 朝鲜古代史书的主要体裁,完全效法中国史书。就以朝鲜王朝为例,朝鲜史家讨论史书体裁时,皆是先论中国史书,再及朝鲜史著。即如曾历事三朝、累官领议政的李宜显(1669-1745),论及朝鲜史书三种体裁,其曰: 史书其类有三:一曰编年,《左氏春秋传》、司马温公《资治通鉴》……徐居正《东国通鉴》……而朱夫子用孔子春秋笔法,作《纲目》,此则编年之中,立纲分目,又是一例也。宋、元则有东人金宇颙《宋元纲目》,明则有李玄锡《明纲目》;高丽则有俞市南棨《丽史提纲》,而罗、句、济三国见阙。近者林象德著《东史会纲》,俱载焉,皆用纲目义例也……二曰纪传。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范晔《后汉书》、陈寿《三国志》……欧阳修《五代史》,是为十七史……东国则有金富轼《三国史记》、郑麟趾《高丽史》。三曰纪事。纪事者,纪一事之始末也。宋袁枢始作《通鉴纪事本末》,纪自周威烈王,止于五代……近徐相文重作《朝野记闻》,记国朝事,亦用纪事本末例。(26) 可见,其所述编年体、纪传体、纪事本末体,莫不是先论中国史书,列举中国最具代表性的著作,然后再提及朝鲜的相关史书,充分说明朝鲜的史书体裁完全是效仿中国的,其史学文化正是中国史学文化的一个分支。朝鲜后期重要史学家、文学家南公辙博览群书,其论史书体裁曰:“史有二道,编年与纪传也。编年起于《春秋》,而纪传则始自迁创之。将正其一统,分代以纪年,因年以系日月,制度沿革、忠贤刑赏之是非,错出而互见,则编年为谨于法。代各有纪,人各有传,以专其行治得失之故。叙次该洽,则纪传为详于事,二者皆不可废也。”(27)可见,朝鲜古代史书体裁与中国一样,最为重要的也就是编年与纪传二体。 在讨论纪传体时,都首先肯定司马迁《史记》的开创之功,而后世的纪传体史书都遵循司马迁所创设的规制。“后世作者,一遵史迁规制。”(28)这成为朝鲜史家编撰纪传体史书的基本理念。高丽王朝金富轼主编的《三国史记》和朝鲜王朝郑麟趾主编《高丽史》是朝鲜半岛历史上“两大官修正史”,莫不是效法司马迁的《史记》。朝鲜学人就称:“本史则有高丽金氏富轼《三国史记》、本朝郑氏麟趾《高丽史》……本史,迁、固之遗。”(29)“本史”,即是纪传体史书,明确指出乃是“迁、固之遗”,完全是效法司马迁和班固的史书。这两部史书都是由王室主导、大臣监修的纪传体官修史书,因而无不是以《史记》作为模仿对象。 朝鲜半岛上编年体和纲目体史书也比较发达,如《东国通鉴》、《东史纲目》等都是较为重要的编年体和纲目体史书。李朝成宗时期名臣徐居正主编了《东国通鉴》,乃是仿效司马光《资治通鉴》而成的。纲目体史书创始于南宋朱熹的《资治通鉴纲目》。在高丽末期,《资治通鉴纲目》传入朝鲜半岛,很多史家效仿纲目体撰写史书。郑梦周曾上书说:“近代史皆未修,先代实录亦不详悉,请置编修官仿《通鉴纲目》修撰,以备省览。”(30)郑梦周的建议被采纳,高丽王下令以纲目体编修实录。朝鲜王朝时,效仿《资治通鉴纲目》的史书大量出现,诸如金宇颙《续资治通鉴纲目》、俞棨《丽史提纲》、洪汝河《东国通鉴提纲》、林象德《东史会纲》、安鼎福《东史纲目》,都是重要的纲目体史书,皆是仿效之作。 日本最早的史学著述,大约出现在6世纪前半期的继体天皇(507-531)、钦明天皇(540-571)时期。当时,汉字已传入日本,日本人掌握了汉字的音读、训读方法。当时日本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促使当政者加深对历史的反省,产生了留教训于后世以作鉴戒的思想,这样,就出现了日本最早的历史书籍《帝纪》与《旧辞》,现两书俱佚失。之后,《古事记》问世,乃日本古代官撰史书,由太古传说起到推古天皇(628)止,完成于712年,全书3卷,它明显受到了中国史学上正统论观念的影响,其目的在于构建从神代到推古天皇的皇位继承体系,将天皇的血统直接描述为神的后裔,“其目的不在于记述历史事迹,而是一部自觉体现正统论中血统观念的史书”。(31)此后《六国史》出现,则是模仿中国史书而编成的官纂史书,其体裁仿效中国史书,编修目的亦借鉴中国史书。 《六国史》,乃是日本奈良、平安时期官方编撰的六部日本国史书,即《日本书纪》、《续日本纪》、《日本后纪》、《续日本后纪》、《日本文德天皇实录》、《日本三代实录》的总称。《日本书纪》的体例源于中国史书,此书原名为《日本纪》,盖仿效《后汉纪》之体式而编成。史料上直接或间接参考了多部中国史书,“《日本书纪》在史书的直接利用方面,是以《汉书》、《后汉书》、《三国志》(《蜀志》除外)为中心的。《梁书》、《隋书》利用了一部分。”(32)《日本书纪》借鉴中国正统思想以说明天皇继承中的正统问题,把天皇叙述为天照大神的后代,有别于其他血统。这种观念“没有中国文化的影响,在当时是不可能形成的”。(33)随后《续日本纪》、《日本后纪》、《续日本后纪》、《日本文德天皇实录》、《日本三代实录》五部史书,继续弘扬《日本书纪》的特点,吸收和继承中国纪传体史书的某些特点。 随着日本古代“律令制”国家逐渐衰微,武家势力抬头,修史机构由公家转入武家,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德川幕府时期。德川幕府在其成立之初,重视运用各种手段,宣扬自己政权的合法性,同时采用各种方法加强对臣下和诸藩的控制,而编修史书,特别是编修能够品评人物的“纪传体”史书,往往能够达到幕府统治者的目的,因此,德川幕府历任将军,都对编修纪传体史书表现出了与以往其他武家政权不一样的热情,《大日本史》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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