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从思想方法层面认清历史虚无主义的错误? 杨军:历史虚无主义惯于为自己披上学术研究的外衣。它反对马克思主义史学关于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结论,宣扬研究历史要抱持“超然的、中立的”态度,要坚持“客观标准”。但实际上,历史虚无主义却在大力宣扬近代西方列强给中国“带来了现代文明”,中国人抵抗就是“盲目排外”,其价值取向恰恰非常鲜明,所谓“客观”“中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历史虚无主义强调它是运用“科学的研究方法”进行实证研究,但其研究和叙述往往陷于形而上学,存在以下突出错误:其一,简单化判断。历史虚无主义滥用史料分析法,以微观层次的证据解释宏观层次的历史过程,或者局限于用某类特征来分析和解释各种复杂的社会现象。其二,选择性观察。基于预设的目标,一些研究者往往对符合目标的事例、证据大书特书,而对与自己观点不一致甚至冲突的信息则忽略、排斥。比如,为了推崇民国就大力渲染民国时期大学有学术自由、国民党对大学教授尊重和优待,而对国民党控制高校、残害进步学者和学生只字不提。其三,过度概括。历史虚无主义通常扩大证据的适用范围,以得出所需的结论。如以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的某些失误和曲折来全盘否定社会主义制度。其实,归纳、推论超出证据的有效范围,必然导致结论的荒谬。其四,想象臆断。历史虚无主义或是扩大心理分析法的适用范围,或是根据孤证、伪证来推断得出某个结论,或是根据一些偶然性因素臆想历史发展的某种可能。这些错误表明,历史虚无主义的实证研究实际上只是形式实证、伪实证,它没有遵循严格的学术研究方法和规范,对历史的叙述实际上是为特定的政治目的服务。 郑师渠:一些研究者陷入历史虚无主义,除了在理论上受后现代主义影响,还有以下原因:其一,对历史缺乏应有的敬畏。著名史学家钱穆曾强调说,每一位国人都必须了解本国史并心存“温情与敬意”,而不容“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即视本国已往的历史为无价值;尤其不可自以为是,将现实中的“种种罪恶与弱点”,都诿于古人。这是一种“浅薄狂妄的进化观”和“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谴”。应当说,一些人一味抹黑新中国的历史,诬之为“苦难的岁月”,恰恰暴露出自己对历史缺乏应有的敬畏,“浅薄狂妄”和陷入了“似是而非之文化自谴”。其次,陷入了历史相对主义。尽管历史无法再现,因此历史认知具有相对性,难免见智见仁,但人们对于历史的既有认知仍具有客观真理性,不能陷入相对主义或随意颠倒历史。著名史学家陈寅恪就曾指出,史学研究毕竟材料大多完备,故“其解释亦有所限制,非可人执一说,无从判决其当否也”。这就是说,史学以史料为基础,是非得失自有评判标准,与主观臆说不能混为一谈。一些人为抹黑新中国,刻意将民国时期说成是“充满人情味”的“温柔之乡”“真正的新中国”。事实上,只需翻开《申报》之类当时的报刊,其谎言便会不攻自破。因为每天报刊上充斥的无非是国衰民穷、令人心酸的信息,哪有什么“温柔之乡”?其三,思想方法上的片面性。某些人看问题,不是将其置于特定历史条件下作综合和长时段考察,而是以偏概全、以今况古,难免得出有失偏颇的结论。其四,囿于个人情感。某些人因个人或亲友在历史上受到过不公正对待,心中阴影犹在,不能超越个人恩怨客观看待历史。此虽可以理解,却非治史之道。 于沛:历史虚无主义虽有诸多表现形式,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都建立在历史唯心主义的理论基础上。正是在这个立场上,历史虚无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历史观有了共同语言。它们都否定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否定人类从野蛮、蒙昧不断走向进步的历史进程,否认客观存在的历史真理,否认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性。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批判历史唯心主义时,强调要“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各种观念形态……历史不是作为‘源于精神的精神’消融在‘自我意识’中而告终的”。重温马克思、恩格斯当年对德国哲学家费尔巴哈和施蒂纳深刻的批判,对今天我们认识后现代主义历史观和历史虚无主义的错误,仍有重要指导意义。如果说费尔巴哈和施蒂纳的历史唯心主义更多地从哲学概念和范畴中表现出来,那么,历史虚无主义秉承后现代主义历史观、联系具体的历史进程所表现出的历史唯心主义则更荒谬、更极端。1844年,施蒂纳曾出版《唯一者及其所有物》,在当时的德国思想界风靡一时。他的名言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高出于我。“我”是万物的主宰和尺度,一件事的对或不对,由“我”决定。这种主观臆造的、虚幻的理论与方法,在历史虚无主义的著述中比比皆是。历史虚无主义仰承后现代主义思潮的鼻息,通过对客观历史事实的解构、拆解“重新定位”和“彻底消解传统”;通过对历史过程“宏大叙事”的彻底否定,将历史碎片化,将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孤立化、抽象化,其实质是企图“重写”历史、消解主流思想舆论。 在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中怎样旗帜鲜明地反对历史虚无主义? 郑师渠:习近平同志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对于我们在构建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过程中旗帜鲜明地反对历史虚无主义,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就历史学科来说,至少可以提出以下几点:一是必须自觉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习近平同志指出:“在我国,不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哲学社会科学就会失去灵魂、迷失方向,最终也不能发挥应有作用。”马克思主义是抵制历史虚无主义的利器,我们必须大力建设唯物史观理论高地,让历史虚无主义在学术界无所遁形。坚持马克思主义,必须强调认真研读马列著作。这一点很长时期以来实际上被淡忘了。年轻的学者尤其需要补课,否则如何具备科学判断力、自觉抵制历史虚无主义?二是必须高度重视教材建设。教材建设是学科建设的核心和人才培养的基础。教材不仅沉淀着学术界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成为学生学习的范本;更重要的还在于教材体现史观,它从根本上规范着教与学,明确整个学科的发展方向。三是必须坚持继承与创新相统一的史学发展道路。必须在尊重和继承前辈学者尤其是坚持以唯物史观为指导的几代学者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创新进取,包括史学的理论、方法与问题。坚持继承与创新相统一的史学发展道路,既是史学工作者坚持文化自信的必然要求,也是拒绝历史虚无主义的题中应有之义。 于沛: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也正在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摆在广大史学工作者面前的一项迫切任务,就是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作出自己的贡献,为此就要旗帜鲜明地反对历史虚无主义。在历史虚无主义的影响下,一些人妄自菲薄,无视中国史学的辉煌历史和令世人瞩目的成果,或以西方史家的好恶作为评价中国史学的唯一标准;或将自己的研究过程和结论刻意用西方的概念和术语表现出来;或盲目崇拜、照抄照搬西方史学理论,扬言用西方史学理论改造中国史学。这种状况若不彻底改变,就不可能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当前,坚持中国史学的马克思主义方向,旗帜鲜明地反对历史虚无主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切实解决学术评价机制、学术评价标准、学术评价导向中存在的问题。在学术评价上是非不分、良莠不分甚至颠倒黑白,客观上只会使历史虚无主义继续混淆视听、大行其道。 杨军:科学总是在与谬误的斗争中为自己开辟道路。面对历史虚无主义对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严峻挑战,史学界要把对历史虚无主义的“破”与对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立”结合起来。第一,要发扬我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优良传统,坚持以唯物史观为指导。在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研究中,不仅要树立为人民书写历史的立场,坚持唯物史观的基本观点,还要坚持与唯物史观密切联系的马克思主义历史辩证法。第二,深化对唯物史观的研究。澄清对唯物史观的曲解和误释,把唯物史观视为“一种在实践的基础上不断生长着的活的学说”,避免将唯物史观教条化、程式化;把唯物史观与中国历史实际、中国史学研究实际结合起来,总结、概括出新的科学概念和学科范式,回应历史虚无主义在史学理论与研究方法上提出的问题,摆脱西方史学理论话语的操纵。第三,深化对历史虚无主义的研究与批判。要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加强对历史虚无主义代表性文本的分析,对其核心理论观点抽丝剥茧,揭示其实质;加强对西方后现代主义史学理论的分析,从思想资源的角度说明历史虚无主义的非科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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