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史学并未脱离历史学范畴
    中国社会科学网:对于数字史学带来的影响,有观点认为,数字史学作为一门新生事物会挤压传统史学的生存空间。但也有观点认为,传统历史研究吸纳数字史学的概念和方法,有利于实现学术研究的“数字化生存”。您如何看待这两种观点?
    袁林:所谓“数字史学”仍然是史学,它并未改变史学的基本架构。从理论方面来说,它并未提出一种新的历史理论或史学理论,从史料方面来说,它也不能提供新的史料,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提供新的方法,它只是提供了新的研究工具。因此,它对传统史学,无论是以考据为基础的旧史学、近代以来的新史学、还是马克思主义史学,除了提供各种方便而外,并没有改变其理论框架和基本研究模式,当然也就不可能形成压力或威胁,而是为其进一步发展创造了条件。因此,应当恰当评判计算机技术给史学带来的影响,这样才能使史学健康发展。
    王涛:至于数字史学是否会挤压传统史学,就好比电脑写作不会挤压书法艺术的空间,照相机不会挤压绘画艺术的空间一样,只要历史研究还有求真的需求,还有价值判断的功能,传统史学就不会受到挤压;相反,传统史学能够借助数字史学的工具和方法,发现更多隐匿的信息,更好地实现去伪存真的目标,做出更符合史实的价值判断,推动历史学科向科学化的层面进一步靠近。另一方面,21世纪的历史工作者中,没有不使用因特网查阅资料,不使用数据库搜集文献,不使用电脑写作的,在宽泛意义上这些工作方式都属于 “数字史学”的范畴,所以单纯意义上的“传统史学”已经不复存在,历史学者早已进入了数字化生存的境界。?
    牟振宇:数字史学,作为史学发展的新阶段和新表现形式,与传统史学并不冲突,二者是一脉相承的关系。首先,数字史学在叙事方式对传统史学提出了挑战,传统的文字描述和简单的数理统计,已经不能胜任对超巨量历史信息的叙述与展示,而数字史学将借助计算机技术,采用地图、视频等可视化的方式,实现更高精度的表达方式。但这并非意味着数字史学抛弃了传统史学的比如定性描述方法,恰恰相反,在定性描述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其次,数字史学并未脱离历史学,在学科性质上仍属于历史学的范畴。我并不认为数字史学会挤压传统史学的生存空间,正好相反,数字史学以新的理念,新的方法和新的视角,会极大促进传统史学向更为宽广的领域发展。
    加强跨领域的学科建设与合作
    中国社会科学网:数字史学对于传统史学研究者提出了更高要求,在您看来,数字史学发展还需要解决那些问题?对于推动数字史学的发展,您有何对策性建议?
    袁林:目前史学数字化发展的最大障碍有二。一是大量的基础性工作没人去做,特别是一些基础数据库。例如,实现史学研究的智能化,迫切需要按语料库模式建立起来的史料数据库,但由于古汉语的自动词切分问题尚未解决,只好靠人工标注,目前在世界范围内,只有台湾地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制做的“古汉语语料库”,169万字,而且还是在词法级。二是史学研究的数字化需求没有很好传递于计算机学界。从理论上来说,凡史学研究的需求,计算机硬软件都能够满足,但这种需求必须转化为计算机技术人员能够理解的说明才行,而且只有史学界人员深入参予进去,才能做出真正适合史学研究、适合对计算机所知甚少的一般史学研究人员的数字化产品。这两个障碍根源在史学界自身,不能期待别人为我们做这些工作,别人也无法去做这些工作。如果能突破这两个障碍,少说多做,史学数字化进程必将大大加快。
    王涛:数字史学的项目对具体的研究者有专业的准入门槛,需要补充大量计算机、统计学、社会学等交叉学科的知识,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历史学家都要变成多面手。一方面许多工具变得越来越容易使用,不需要掌握专门知识;另一方面,历史学家要打破传统的单打独斗的工作方式,而以多方合作的形式解决技术门槛的问题。要推动数字史学的发展,整个学界需要破除专业壁垒,让跨学科的深度交流与合作成为常态,从而促成新问题的发现,新工具的开发。我还有一个观点是,讨论数字史学不要过分纠结于理论性问题,数字史学依然要以问题为导向,空谈理论无助于数字史学的学科发展;我们只能在具体历史课题的研讨过程中,发现数字史学的长处与不足,推进数字史学的进步与完善。
    牟振宇:首先,是技术问题。数字史学的革新主要依靠计算机、网络开发和通讯技术的发展,但由于历史学与计算机科学作为两个不同领域的学科,在技术研发方面常常缺乏合作,导致在技术开发与技术应用之间的脱节,这也是目前数字历史所遇见的瓶颈之一。其次,是研究内容。由于数字历史主要处理、研究并展示海量历史数据,研究成果也不再局限于学术专著或论文,因此与传统史学相比,常常缺乏明确的研究主题,问题意识不明确。这会导致历史学家在茫茫的资料海洋中迷失方向,甚至可能影响到历史学的学科性质。第三,版权问题。因为各种原因,历史学在不同机构之间不同学科之间缺乏足够的合作和信任,在资料获取方面,特别是版权问题,仍十分突出。个人认为,首先,数字史学应该受到足够的重视,特别在大学教育中,应该及时地吸取西方的最新进展和研究方法,让每个学生掌握数字历史的基本技术。其次,应该加强跨领域的学科建设与合作,特别是历史学与计算机科学跨领域研究。最后,数字历史的发展,还需要依靠国家和全社会的支持,在大数据时代,解决传统的版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