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是一个“有组织、有秩序”的世纪。先是出现了以国际联盟为支柱的凡尔赛体系,后又有以联合国为核心的雅尔塔体系。不过,20世纪的国际秩序,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有和平的喜悦,也有战争的创伤;有值得称道的功劳,也有不少问题。故此,笔者拟就凡尔赛体系与雅尔塔体系作一比较,以便对20世纪的国际秩序进行历史的研究,这对于建立未来“国际新秩序”来说,也是十分必要的。 一 首先来比较一下凡尔赛体系与雅尔塔体系不同的创立过程。 由于社会沙文主义狂潮席卷欧洲,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初各国舆论普遍支持战争,交战各国抱着短期取胜的如意算盘冲向战场;然而,战争很快进入胶着状态,速战速决成为泡影。直到1917年4月美国总统威尔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美国人参战,战争才渐显胜败之端倪。可是,欧洲列强仍然忙于厮杀而无人考虑未来世界的安排,还是威尔逊在1918年1月抛出了“十四点纲领”,率先提出未来国际秩序之设想。他宣称:“征服和追求扩张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世界上”的所有国家,无论是强还是弱,都享有同等“自由与安全”的权利。他还强调,必须建立各国的联合组织,以相互保证“政治独立与领土完整。”[①a]然而,到战争结束时的十个月间,协约国并未认真实施“和平计划”。即使战争结束了,威尔逊的“十四点”也并未引起广泛的兴趣,它们被军事上的“胜利”所陶醉,只想通过军事上的胜利来确保长治久安。于是,战争结束仅仅两个月,缔结和约的会议就在巴黎召开了。 但是,缔结和约“与其说是协商解决,倒不如说更象法庭上的判决。”[①b]德国、奥地利、保加利亚、匈牙利、土耳其相继在“被告席”接受战胜国拟定的“和平条款”。一切都是那么匆忙,那么快速,那么简单。没有调解的场面,没有磋商的气氛。从凡尔赛到圣日耳曼、纳伊、特里亚农、色佛尔,“和约”一个接一个产生。这么短的时间签订如此多的媾和条约,其“速度之快似乎是不可思议的”。[②b]条约制订者们根本无法就条约的具体内容进行深思熟虑的分析研究,甚至当德国人已应召来到凡尔赛时,“条约仍然很不完备,德国人仍然在等待。”[③b]更有甚者,当巴黎和会讨论国际关系史上第一个世界性国际组织“国际联盟”时,“大多数人听到这个名称……还只有几个月或几个星期。”[④b]可威尔逊等竟然“在令人难以置信的短短11天内,把国际联盟的协议草案提交和会的全体会议。”[⑤b]这真是一个惊人之举。屈指细数,从1918年1月威尔逊提出“十四点纲领”起,到1920年8月色佛尔签订最后一项条约止,只有两年半的时间就创建了一个不同于1914年的国际秩序--凡尔赛体系。而且,即使这个“两年半”的数字也还是个虚数。威尔逊的“十四点纲领”只打雷不下雨,它并没有真正开始创建凡尔赛体系的行动,凡尔赛体系的确立实际上是从战后的1919年1月召开的巴黎和会开始的,甚至其主体部分--《凡尔赛和约》与《国际联盟盟约》连同《圣日耳曼条约》、《纳伊条约》,都是在巴黎和会这一次会议上完成的。所以,实际创建凡尔赛体系的时间只有一年半--1919年1月至1920年8月。若不是1919年匈牙利爆发无产阶级革命、土耳其爆发凯末尔革命,协约国恐怕也不会将对这两国的条约拖至1920年1月21日巴黎和会正式结束之后签订,那创立凡尔赛体系的过程会更短。 雅尔塔体系就不同了,它有一个长期的形成过程。还在战争进行之时的1941年8月,罗斯福与丘吉尔就在纽芬兰附近海域上的一次会晤中拟定了《大西洋宪章》,这是“第一份预见战后‘建立普遍和永久的国际安全体系’的英美文件”,[⑥b]从而拉开了创建国际新秩序的序幕。此后,以苏、美、英、中为主的反法西斯国家不仅进行了广泛的舆论宣传,而且采取了卓有成效的行动。在欧洲、亚洲、美洲、非洲……,到处都留下了新体系创建者们奔走的足迹。他们经过三年的酝酿和磋商,在敦巴顿橡树园拟订出了《联合国宪章》的基本轮廓。后又在大小国家一致参加的基础上广泛讨论了一年。据统计,截止1945年5月5日午夜12时,先后共有36个国家提出了1200件修正案。[⑦b]这的确是空前之举。1945年6月宪章获得通过。这期间,雅尔塔体系的创建者们也曾探讨过对德国及其仆从国进行制裁的一些原则性问题,但他们并没有急于形成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条文,他们处置战败国的“和平条款是分段产生的,起先在战时,由战胜国举行了一系列会议,继而在1945年以后的若干年内又作出了一系列事实上的安排。”[⑧b]在波茨坦,三巨头就决定设立美、苏、英、法、中五国外长会议准备签约。战后四国外长(中国除外)又接连会晤,“以期能找到协调各方立场的办法。”[①c]直到1947年2月10日才签署了对意、罗、保、匈、芬的“五国和约”。而对主要战败国德国,甚至始终没有一个类似于《凡尔赛和约》那样的解决方案。1949年德国的分裂也只是一种既成事实,而非雅尔塔体系的刻意安排。对另一主要战败国日本的媾和会议,1951年9月才在旧金山召开,并达成了战后的战败国的最后一个和约。至此,雅尔塔体系宣告形成。从《大西洋宪章》到《旧金山和约》,历时整整10年。 很显然,凡尔赛体系的确立是仓促的,它没有经过认真的酝酿和讨论,即使对威尔逊的“十四点纲领”也没有详尽地分析和磋商,许多问题仅仅是在巴黎和会上才论及。更重要的是,尽管英法认可了威尔逊关于创建国际联盟的主张,但它们对此并不感兴趣,甚至对威尔逊的观点大有异议。英法之所以接受了威尔逊的主张,一是因为这一主张在某种程度上迎合了英法民众的要求,英法急于以新的和平体系向人们展示其“军事胜利”;二是因为英法得罪不起美国,它们需要美国的“关照”,要把灾难性的条款强加给德国及其盟国以防东山再起,没有美国的支持是办不到的。无怪乎国联盟约的制定与媾和条约的签署同步进行,美国关心前者,英法(特别是法国)则看重后者。结果巴黎哪还是什么“和平会场”,简直成为一处“交易市场”。英法答应威尔逊用国际联盟取代均衡外交,而当威尔逊近乎发狂地向全世界宣布“一个活生生的东西诞生了”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再去考虑法国对德国的惩罚是否适度了,交易一拍即合。而作为“和约”的另一方德国的态度,它们干脆置之不理,甚至宣称要德国人在“是接受条约还是忍受协约国的侵犯”中作出选择。[②c]不难想像,靠交易和威胁而匆忙建立的国际秩序会有多大的稳定性。仅仅20年,凡赛体系的创建者们就收到了一张烫手的“罚款单”--第二次世界大战。 在创建雅尔塔体系时,各大国显然是吸取了上一体系创建时的教训,表现得十分谨慎。这一体系的创建者们确定了“轻重缓急次序,即在战时重点创建联合国,战后再处置战败国。盟国有意把制宪会议安排在战争结束之前,让制宪会议与媾和会议承担不同的责任:前者是规划未来的和平;后者是严肃地清算过去。”[③c]盟国(主要是美国)之所以要在大战结束前建立联合国,“是有鉴于旷日持久的战争苦难使人们几乎普遍渴望建立一个国与国之间关系的新基础。”[④c]在确定了未来和平总体框架与原则的基础上清算过去,惩罚战争发动者,将会避免出现单纯为保持军事胜利而确立的“和平”,和平与军事胜利并不是一回事。同时,雅尔塔体系的创建者们没有操之过急,他们并没有急于在一次或几次会议上解决问题,而是审慎地进行着细致的工作。战时仅三巨头聚首就有德黑兰、雅尔塔、波茨坦三次,其他级别的会晤更是频繁,他们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反映全球人民的愿望和舆论的要求,这必然会产生良好而稳定的和平基础。前苏共《真理报》1994年10月11日撰文称赞道:三大国“已意识到必须避免重复国联的失败的教训”,“避免重复它的缺点”。[①d]难怪战后半个世纪没有发生世界规模的大战,甚至雅尔塔体系的崩溃也是通过渐进的、和平的方式实现的。这是给雅尔塔体系创建者们最好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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