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岁月,埃及各地又出土了若干载有萨福诗句的纸草碎片,比如在20世纪初,美国考古学家在古埃及鳄鱼崇拜中心泰布图尼斯的古代遗址进行发掘,从出土的鳄鱼木乃伊腹中发现了写有文字的纸草。古代木乃伊制作师之所以把这些使用过的纸草放进鳄鱼躯体,目的是让干瘪的鳄鱼躯壳显出原来的模样。除了萨福的诗,这些纸草上抄写了荷马、品达、欧里庇得斯等人的作品,但是至上个世纪50年代,这一来源似乎枯竭了。1955年,英国古典学家佩奇出版了题为《萨福与阿尔凯奥斯》的专著。他在书中断言,包括萨福、阿尔凯奥斯在内的古典作家留下来的诗作在数量上增多的可能性已经为零,学者们应当着手开始解读他们的作品,尽管这是一项更加艰难和让人感到有些绝望也让别人产生怀疑的工作。 此时,萨福的作品中只有一首诗完整地保存下来,此外大约200个纸草碎片上保存了只言片语。有的学者计算,留传下来的诗句不足百分之七(大约650行)。尽管如此,19世纪末和20世纪前半叶发现的萨福的诗改变了人们之前有关这位女诗人的印象和想象。有一块纸草上的文字称,萨福长得并不漂亮,不仅肤色黝黑,而且身材也很矮。这与中世纪以后人们重构的萨福形象大相径庭。众多写有萨福的诗的纸草碎片同时也说明,在托勒密王朝时期和罗马帝国时期,萨福的诗不仅被视为名著,而且受众的范围也非常广。萨福在其诗中不仅表达了对炽热爱情的追求,而且对爱情在人生中的位置提出了富有哲理的观点,她说爱情能够暂时让人显得年轻,但是一个人如果相信爱情真的有这种功能就说不上是明智。 进入21世纪,接连两个重大发现惊动了纸草学界和相关领域的学者。首先是2004年,在整理科隆大学于2002年购买的25块纸草碎片时,该大学的两位纸草学家格罗内瓦尔德和达尼埃尔发现了一块写着萨福诗句的纸草碎片。这块纸草被断代为公元前3世纪初,因而是目前年代最古的载有萨福诗的纸草。尤其值得强调的是,这个碎片来自木乃伊外壳。在公元前3世纪的托勒密王朝时期,埃及人依然延续法老时期把死者的尸体制作成木乃伊的传统,经过这种特殊处理的尸体被装入人形的木乃伊外壳中。木乃伊外壳的制作方法是:用树脂把亚麻布、废弃的纸草层层粘贴,外面再涂上石膏,最后在表面刻写经文和绘制与墓葬相关的图画。许多写有希腊文和科普特文的纸草就以这种方式被保存了下来。文字的内容从书信、缴税单、契约到法律文书,从古希腊文学作品到早期基督教文献,可谓特殊形式的文献汇集。 科隆纸草碎片(编号为P. K?ln Inv. 21351)上共有十二行诗,这些诗句恰好补充早在1922年为学者们所知的俄克喜林库斯纸草中第58号残片上的诗句(编号为P. Oxy. 1787)。在第58号残片上的二十六行诗中,第十一至第二十二行的左侧因纸草破损无法辨认,此次发现的纸草上的诗句恰好补全萨福这首诗的十二行内容。第58号残片上的最后四行未能补全,不过关于这四行与之前的十二行是属于同一首诗还是应当被视为另一首诗的内容,学者们的观点并不一致。无论如何,两位学者的发现无异于完成了艰难的拼字任务,使得萨福的一首十二行诗或者至少一首十六行诗中的十二行完整无缺。 在这首被复原的诗里,萨福感叹人衰老的不可抗拒性。她在诗中首先描写了衰老给人带来的各种影响。看着眼前翩翩起舞的年轻姑娘们,萨福想起了她往日像一只鹿一样敏捷的腿脚,已经过了中年的她皮肤不再柔滑,而且头上的黑发也变成了白色。不仅肢体表现出老态,她的心也变得沉重。她常常为此哀叹,但是同时也清楚,人毕竟不是神,作为人不可能不变老。萨福表达了面对衰老的无奈,同时也强调了人随着年纪增长具有的优雅。她以为,人一旦变老,往日的美丽不复存在,但是属于她的包括诗艺在内的才能却不会消失。在诗的第九至第十二行,萨福把自己比作神话中的提托诺斯。虽然提托诺斯是特洛伊国王的儿子,其母亲是一个水中女仙,其妻子更是主司黎明的女神厄俄斯,他仍无法抗拒衰老将至。曾经年轻英俊的提托诺斯逐渐衰老得无法让厄俄斯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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