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东关之战的成因 魏正始十年(249年),司马懿趁曹爽陪曹芳离洛阳至高平陵扫坟,起兵政变并控制京都。曹魏军权政权从此落入司马氏手中,史称高平陵之变或正始之变。虽然司马懿招揽了不少原曹爽府属的官员,如鲁芝、裴秀、王浑、王基等,但曹魏宗室、忠臣势力犹在,比方夏侯玄、李丰、张缉;地方都督也有大打讨伐司马氏为名的叛乱,淮南三叛就是最著名的代表。 嘉平三年(251年),司马懿先讨平淮南第一乱,王凌被夷三族,王凌欲拥立为帝的楚王曹彪也被赐死。司马懿以诸葛诞接任,迁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同年八月司马懿死,以其子司马师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接替。曹丕当年以司马懿为四个顾命大臣时,正好也是任此职,老父示以让司马师继嗣之意甚明。明年,司马师迁大将军。 司马师执政是权臣家族的内部权力转移,尽管他以“伊陟代伊尹”的典故开脱,但合法性大不如有魏明帝遗命辅政的老父。故司马师一边通过姻亲,进一步强化与郭太后的同盟;另一方面奉三祖典制(曹操三祖孙),非军事不得妄改,即不变法以免损害魏官僚既得利益者。 吴太子孙登死后,以全公主(孙鲁班,字大虎)为代表的王权与江东大族的角力,又在二宫之争上演,最后在赤乌十三年(250年)结束。太子孙和被废、鲁王孙霸赐死,孙权改立年仅七岁的幼主孙亮为太子;受牵连而死、流放或下狱的朝臣多达十几人,包括朱据、顾雍之孙顾谭和顾承、张昭子张休、陆胤等,其中以江东栋梁陆逊的逝世,影响最大,多事之秋早已注定。 支持鲁王的全公主一派,除了全琮次子全寄外,只是杀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如吴安、杨竺应景;相反,支持太子的大多难逃贬亡的命运。再看看陆逊死后,孙权于赤乌九年(246年)的权力安排:以步骘为丞相、朱据为左大司马、全琮为右大司马、吕岱为上大将军、诸葛恪为大将军,五人中只有朱据和诸葛恪是支持太子孙和。朱据被重用,与他娶了朱公主(孙鲁育,字小虎)是离不开关系的。 这就解释了诸葛恪其后上台,为甚么要像曹爽一样,对外发动战争建立军功和提高个人声望之迫切性了(注1),因为他的权力基础是同样的多么空虚和薄弱;曹爽则有“朝廷之望”的司马懿在旁。更要命的是,诸葛谨父子只是北方流寓人士,既不像江东本土大族,有深厚的本土势力(部曲)和乡举里选;也不是属于淮、泗集团,有一定的同乡武将支持。 太元元年(251年)十一月,孙权想召回孙和,全公主及其姘夫孙峻当然不愿成真,力谏成功后,孙权也知道孙亮年纪尚幼,一定要找一个重臣付托。这时步骘、全琮已死,吕岱也是一个九十高龄的长者,扶助幼主压根不现实,孙峻只好推荐“朝臣咸皆注意于恪”的诸葛恪。 虽然孙权很早就培育他为太子孙登的辅政集团成员,他也处理过军政事务、讨山越,有辩才的他理应为孙权欣然接受,但他刚愎自用,孙权也犹疑起来。孙峻这时说了一句大实话:“当今朝臣,没有能及诸葛恪者。”文臣武将中,朱然、陆逊、吾粲等已死,陆抗、陆凯当时尚无治绩,何况孙权还未与陆家和解,最终他也只能以诸葛恪辅政,“诏有司诸事一统于恪,惟生杀大事然后以闻”。明年四月,孙权死,小娃孙亮当政。 诸葛恪这太傅,虽然幸运的逃过一次政变:性格刚戾的孙权潘皇后,欲趁孙权病重时,行吕后故事,自己儿子变成惠帝二号(刘邦死后,西汉当时的实权者不是刘盈,而是其母吕雉),只是竟为不胜其烦的左右所杀,才没实行。但要来的总也避不过,素与诸葛恪不和的少傅孙弘,在孙权死后惧怕被诸葛恪所杀,秘不发丧,欲矫诏杀他,诸葛恪不死只因孙峻通风报讯。 孙峻为甚么一再作出对诸葛恪有利的举动?首先全公主派暂时后继无人,虽然诸葛恪不像步氏和全氏有姻亲关系(全公主之母为步练师,与步骘同族;全公主嫁予全琮),但在二宫之争时,诸葛家实际上是骑墙派:诸葛恪因为外甥女是孙和之妃,而支持太子,但其长子诸葛绰则是鲁王党。所以完全有可能把诸葛恪争取过来,成为自己人。 北方流寓人士由于没有乡土势力,对皇权的依赖度,明显比江东大族为大,甚至甘愿被利用作打压本土势力的工具。孙策、孙权早年诛本土英豪,除了赖以起家的淮、泗集团外,只能与流寓人士如张昭、张纮、诸葛瑾等合作,日后江东大族才愿真心投靠孙氏,完成孙吴的江东化。 何况诸葛恪除了继承父兵、驻公安的弟弟诸葛融外,没多少能信任且有才的心腹,他写给弟弟的信可见一班:“吾受遗命辅助幼主,窃自思量,才不及博陆却接受周公辅主之重任,恐损先帝委付之明,因此忧惧惶惶,所虑之事极多。且民恶官府,动不动就遭冷视,何时才能改变?今以顽钝之资质,处太傅之位,困难重重又欠缺才智,责任重大又谋略短浅,谁能与我共患难?” 诸葛恪和全公主各取所需,互相依赖巩固权力,不是没可能发生,但诸葛恪更著重的是,建立自身威望,所以针对时弊对症下药(注2):罢视听,息校官、原逋责、除关税、崇恩泽,结果民众大悦。诸葛恪出入时,史称“百姓延颈,思见其状”。当中以除消大族最痛恨的校事官,最能争取大族之心。“原逋责,除关税”,则主要是缓和对人民的剥削,也顺应了自黄武以来陆逊、顾雍、张昭等人减缓刑罚的主张。 政治改革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还会得罪若干既得利益者,诸葛恪只好像曹爽一样,靠军功来强化权力。但诸葛恪治军和智谋的水平,与当时的名将差距,还真不小:曾与陆抗对换防区,诸葛恪进驻之时,与新的无异。而他之前的辖区则颇有损坏,自己都深以为惭; 赤乌四年(241年)诸葛恪出征六安(魏庐江郡郡治),轻兵袭取边境的舒城,收其民而还。诸葛恪此时就已欲图寿春,只是为孙权所止。两年后又杀魏将谢顺(《建康实录.太祖下》则作谢景),再虏其民还。同年司马懿自舒城南下反击,他认为可以先攻城,若吴军固守,冬天水浅船不得进,吴军只能陆路救援,水战优势迟失。结果真如他所料,孙权令诸葛恪自吴庐江郡的皖,后退至江夏郡的柴桑(长江南岸)。诸葛恪既弃城遁走,司马懿遂焚其积聚。孙权本已发兵救援,所谓的“望气者以为不利”,恐怕也只是想法和司马懿差不多,但诸葛恪无论守或退都被司马算计在内,自己却没半点办法应对。 虽然诸葛恪并没有马上北伐,欲取合肥或襄阳,但像孙权两年前那样,作堂邑涂塘以淹北道的防御建设,还是可取的。《太平寰宇记.淮南道四.慎县条》记孙权同时在此筑城(古滁阳城)防备。魏嘉平四年、吴建兴元年(252年)诸葛恪选择的地点就是魏、吴历年的交战地点:东关山。曹睿时,贾逵就指出在东关的孙权“每出兵为寇,辄西从江夏,东从庐江”,所以东关实乃进可攻退可守之要害。 去年都督扬州的王凌,闻吴人塞涂水,欲发兵毁塘并上奏朝廷请增兵,只是魏廷不许才作罢;司马师才刚接掌权力,哪里可以容忍吴在要地立城呢?双方当权者都欲建立军功和提升声望,以解决自身面对的困难,一场只是发生时间问题的战争,终于展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