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是志愿军,我也是! ——根据王合良生前自述文字整理 整理者按:王合良生前的笔记本上有一段自述,因其文化程度的局限,表述比较零乱,有些文字也很难辩认,也有辞不达意之处,需要费力揣摸,我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校正了一些自述者因当地地位局限未能准确表述的地点和战斗态势,因王合良老人已去世,无法与他讨论商榷,只能尽可能地保留他留下文字的原样和表述顺序。特此说明。 另外,王合良自述的出生日期似也与有关战史资料所载有出入,待查证。 我是一个贫农的儿子,别人写(租)地主的土地有钱交租子,可是我们家里不但没钱交租子,而且连锄头都没有一把,农具更不用说了。我父亲用五十个活路(工)与地主换了三块破烂草房子和两亩多点地。虽然是五十个活路(工),天晴都在他家地里做,下雨才能在自已地里做。我年纪小,就用织布去换工。 我八岁时母亲就死了,我父亲一个人拉扯着我和我的兄弟。 解放后我们家分得了田地,我父亲很高兴,再不受地主的压迫和剥削了。可是不久听到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我心里很气愤很难过。那时我在民兵队里当小队长,回到家里就对我父亲说:是不是可以让我去参军?我父亲很同意。但当时当兵要满18岁,我才17岁,于是就多报了一岁,18岁。部队领导看我个子不高,就叫我当通讯员。我不愿意。领导说服不了我,最后还是把我放到了班里。 过了不久,部队就出发了。到了陕西宝鸡,我们四川人吃不惯面条和馒头,还不会做,都是请老乡帮忙。后来到了东北安东,就更不习惯了,整天都是小米和高粱米,好在大家要抗美援朝心劲很足,慢慢也就习惯了。到了东北才知道我们祖国有这么大,有那么多的矿山和工厂,工人们劳动热情都很高,数不清的烟囱都在冒烟,我心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和愉快。 到了安东一个月,记得大概是1951年7月18日,开始换领武器,我那时决心虽大,但个子小身体弱,把武器装备一背到背上,早晨出操时还能跟着跑,一到下午脚就软得撑不起身子。满身东西都咣当乱响,勉强才能跟上跑,根本不能去作什么动作。 除了武器外,还有许多给养要随身携带——那时志愿军后勤跟不上,每个战士都要随身携带给养。记得当时每人要带半斤盐、4斤半炒米和5斤炒面,还有15斤高梁米和小米。 两天后,部队就跨过鸭绿江桥,向朝鲜境内开进。到了朝鲜,走了一晚上,就没有看一座完整的房子,也没见着一个人。房子都被美国飞机炸了,人都住都了洞里去了。我们部队只能晚上行军,白天就钻防空洞,脚走肿了,还得四处去挖野菜,然后加上盐把野菜煮熟了就着炒面或高梁米下饭。当时我们带的盐都是山东和江苏的海盐,很涩很苦,这样弄出来的野菜很难下咽,但还不得不下咽。 到了驻地,老同志们都出来欢迎我们,什么都给我们安排好,不要我们站岗,要我们好好休息。但几天后美国飞机把桥炸断了,朝鲜北部洪水泛滥把路也冲垮了不少,部队闹起了粮荒,半个月的粮要对付着吃一个月,我那时在机枪连,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我们去找老乡商量给牲口找些草,好把牲口吃的高梁米调出来紧着人吃——这“人”不仅是我们当兵的,还包括朝鲜的老百姓。为了给老百姓省出口粮,我们当时每天只开两顿饭,一顿干一顿稀,省出一顿粮给朝鲜老百姓。 就这样,我们还天天要搞训练。我所在的重机枪班有一挺重机枪,我身体廋小,班长为照顾我,只让我背一块盾板,就这样我还是扛不动。后来又有人分到我们班,就让我背一根预备枪管,这才勉强能背着跑。 当时我们的训练预计是3个月,可能是前线战事紧张,刚训练了一个半月就叫我们去打靶,给我5发子弹,打了不记成绩,算是一种体验。我们当时学习的机枪是两种,一种是苏联的郭留诺夫重机枪,一种是马克辛重机枪。训练的一项内容就把两种机枪放在一起,把两种枪都给拆了,然后让你蒙上眼把它各自合成归位。 我把五发子弹打了,首长说还可以,可以当射手。 射手当上了,可我还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机枪射手很辛苦,要扛的东西很多。又听一些老同志讲:当兵还是当步兵好,抓住几个敌人就是死了也划得来,还可以立功。重机枪这玩艺儿又笨又重,不但抓不了俘虏,经常连敌人都看不到。于是我又跑去找连长,要求调到步兵班,连长不答应,我又去找指导员。指导员打马虎眼想哄我,说过几天再说吧!我一生气就躺倒不干了,本来就扛不起那重机枪嘛。 连首长看看没办法,就答复我说那你就到五连当步兵吧。 然而到了五连,人家也不让我当步兵,让我到炮排去摆弄迫击炮。我更不干了,要摆弄迫击炮,我还不如就在重机枪连耍重机枪。我跟连长死缠烂打,连长还是不答应,说你就当是在炮排学习嘛,你年轻轻的,多学一点东西不好么?我一想这话说得也对,也就同意暂时在炮排“学习”,我私下里订的计划是学4个月,结果刚学满两个月就让我去打几炮。 第一发打偏了几米,第二发还偏1米。 教导员说再给这个小鬼一发。 这一发我很用心,仔细瞄了又瞄,一炮就把靶标给炸飞了。 教导员笑着用四川话说了句:马马虎虎将就要得。 那时候常听老同志们讲,三年熬一个迫击炮手,两年熬一个重机枪射手。关键是打炮要用数学,要会计算,要根据距离和方位计算加什么药包,还要测量密位,读过书的人要容易一些,而我这样的文盲,就很困难了。能得到教导员这个夸奖,我也很有几分得意。 既然教导员都说“将就要得”,我又找连长要求下步兵班。连长这道理那道理跟我说了半天,我只回他一句:你不是说让我多学习么?难道你还怕我多学一些武器?连长经不住我死缠,只好答应让我下步兵班。我当然很高兴,到了班里很用心地学习了多种武器的使用,不光是自己的武器,还包括几种敌人的武器,很快就掌握了许多武器的使用。 1952年3月份,我们军接受上级命令,到平康前线去执行防御作战任务。平康那一带是平原,极利于敌人机械化部队行动。因为我们部队的首长都是出了名的战将,所以才把我们放到那里去。我们当时发的鞋是胶球鞋,后来敌人都知道这支穿胶球鞋的部队很能打,害怕得很。我们工作的重点是修工事挖坑道,晚上就出去捡敌人的便宜,经常一出去不是带几个俘虏回来,就是弄几样武器回来。有时一去就是几天,衣服被雨水露水打湿,就没有干过。吃的真就是雪水绊炒面,整夜整夜在雪地里潜伏,还不能睡着,因为睡着了打呼噜会惊动敌人。就这样回来了还得挖坑道修堑壕,累得不行,常常站着就可以睡觉——我们四川人骂人的话就有“你霉得走路都在拽瞌睡嗦!”而我们那时硬是就是“走路都在拽瞌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