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关于严嵩“屠害忠良” 何谓 “忠良”,其实这是个非常复杂的不确定的概念;长期以来,中国哲学将中国人的思维按“价值二元”的文化取向训练,使得一些中国人面对复杂的现实和历史,采取非善即恶、非正即邪、非白即黑,冰炭不同炉,水火不同器的价值取向,往往会扭曲事实,令历史失真。所谓严嵩“屠害忠良”,正是这种文化价值取向结下的令国人至今还在咀嚼的一枚历史的苦涩之果! 严嵩入阁后,弹劾他的大臣甚多。这些大臣中,有的被处死,有的被削职,其中在历史上影响较大的是杨继盛、沈炼等人。沈炼,嘉靖十七年进士。《明史》本传载“炼为人刚直,嫉恶如仇,然颇疏狂。”传中未见记载沈炼有何才识。沈炼与他的上司锦衣卫帅陆炳颇善,与严世蕃过从甚密。沈炼嗜酒,“数从世蕃饮,世蕃以酒虐客,炼心不平,辄为反之。”区区小事,致生积怨,可见沈炼性格偏狭之一斑。严嵩曾说过沈炼不是好人,此话传到沈炼耳中,他怕前途无着,于嘉靖三十年正月上疏劾严嵩。疏中历数嵩十大罪状。世宗阅疏后,“大怒,廷杖之,谪佃保安。”沈炼在保安并不安份,常常詈嵩父子;当地不明就里的民众亦“争詈嵩以快炼,炼亦大喜,日相与詈嵩父子为常。且缚草为人,象李林甫、秦桧及嵩,醉则聚子弟攒射之。”这种“游戏”似不类君子所为。沈炼与地方当局常闹纠纷,被总督杨顺杀之。反对严嵩的人称是严嵩授意杀害沈炼的,这也是于史无据的,且杨顺亦非嵩党。沈炼罗列严嵩十大罪状,徐学谟以为“数嵩十罪,俱空虚无实”(《世庙识余录》卷15)。 谈迁在《国榷》中论曰:“沈纯甫(炼)气吞逆胡,当庚戌(1550年)秋,怒目而斥严氏,其强直自遂,固己不可一世矣。投身荒塞,隐约潜晦,何必不自得,至于传檄京师,欲清君侧之恶,以视请剑咏桧,尤为过之。”可见沈炼之死,完全是性格上的弱点所致,这与忠奸有何关涉焉! 杨继盛,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据《明史》本传载,颇精律吕之学,此外不见他有甚所长。在国子监时,为徐阶门生;与唐顺之往还甚密。杨继盛性格与沈炼颇相似,我们不妨摘引唐顺之致杨的一封书信:“执事豪杰士也,……颇觉慷慨,激发之气太胜,而含蓄沉机之力或不及焉……”(《荆川先生文集》卷6)这是暗示杨性格上的弱点和才识不足。 嘉靖三十二年,杨继盛上《请诛贼臣疏》,列嵩十大罪五奸。杨的指控,大多空疏无实,与沈疏无甚区别。如说严嵩没有把国家治理好,世宗可能会认为是影射他的,因为很多事嵩是按他的旨意去办的;又如杨继盛《疏》曰:“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这无疑是认为世宗昏聩,因此,“疏入,帝已怒…..下继盛诏狱,诘何故引二王。….狱上,乃杖之百,令刑部定罪。”杨疏上后,嵩一再请求休致,世宗挽留再三,说杨“邀誉卖直”,该疏是冲他而来的。疏文空泛,此即为无才识也。因此,杨继盛必死无疑,或曰杨死是嵩做了手脚,此说是太过悖谬了。 另一个较有影响的人物是夏言。嘉靖二十四年言覆出阁揆后,都御使曾铣议复河套,言力主之,而嵩极言不可。于是吏部尚书闻渊等劾言误国,二十七年春罢夏言首辅。是年杀夏言、曾铣。《明史·严嵩传》说嵩借复套事件构陷夏言至死,《明史·夏言传》指称嵩与陆炳、驸马都尉崔元联手倒言。然而,谈迁在《国榷》中认为,“贵溪(夏言)不死于败而死于谗,又严氏之代为之受螫也。”可见严嵩是背了黑锅的。在严嵩的《奏对录》里,曾载有嵩再三为夏言求情免死的札子,亦见嵩未必是“心迹俱恶”之人。被世宗杀掉的还有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王杼。王杼是位精通军事、很有责任心的将领,嘉靖三十六年春,因一时不察让入侵的数万北虏进入至三屯营,使不少中贵和宫人的家人财产遭受损失。这些天子身边的人难免不向世宗投诉。在调查此事时,又牵出王杼疏于练兵等情况。于是世宗震怒,手批“诸将皆斩”。三十七年王杼被杀于西市,时年五十三岁!然传末又指称王杼之死责任在嵩。是非曲直尚有公论,《世庙识余录》如是说:“杼恂恂长者,悉心体国,通州之役,不避死亡,划策守城,以全国储,帝眷日隆,洊登枢佐。蓟州边备久弛,整顿良艰,屡至失律,遂于极典。┅┅华亭(徐阶)乃予罪严嵩,至方秦桧之杀武穆。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对支大纶的判语谈迁是极赞同的:“王中丞坐疆事死,非死严氏也。”这些说明有人要使严嵩“恶居下流”,欲令严嵩背负沉重而可怕的恶名。 《罪惟录》有一段令人深长思之的话,“然上在位久,要威福自操,事事出上意。嵩承夏言之后,不敢有可否,间有所左右,直微引其词;至上所必欲杀,无所匡诤而已。….则凡上意所欲杀者,天下竞指嵩。”严嵩“屠害忠良”之秘藉尽在彀中矣。而严嵩恶名之远播,话本小说、传奇戏曲功莫大焉。写嵩陷害沈炼的“沈小霞初会出师表”(《今古奇观》),历数嵩陷害忠良的戏曲《呜凤记》、《一捧雪》、《丹心昭》、《狂鼓吏》、《出师表》等,在民间反复播演,此乃印证了戈倍尔氏的名言:谣言重复多次便变为“事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