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弟弟对这样官味十足的回复多半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即使这个不同教派的理由成立,别的不说,为什么活佛哥哥自己也从这笔遗产中拿了不少钱?自己作为班禅的弟弟,难道以个人身份分点钱也不可以么?这么一来二去的一闹,不仅同为活佛的哥俩算是闹翻了,活佛弟弟可能在这场遗产官司中还得罪了更多的人,竟然闹的在西藏都混不下去了。一气之下,戴红帽的活佛弟弟在1784年,也就是六世班禅圆寂后第四年,跑到了邻国廓尔喀(基本等同于现在的尼泊尔),说是政治避难也可以。 廓尔喀可能也是正中下怀,这个尚武精神浓厚的小国本就对西藏一直有扩张野心,1788年,就以西藏出口的食盐中“掺土”的无厘头理由出兵侵藏,而提供“带路党”服务的竟然是避难状态中的活佛弟弟。对于这一“藏奸”的重大历史问题,说法也有不一,主流说法是“带路”是活佛弟弟主动为之,为了报几年前遗产争夺失败之仇,反正说的跟带吴军灭楚国报仇的伍子胥一样;还有一种说法是将活佛弟弟塑造为一个苦命人,被种种情势所裹挟成位“藏奸”,总之是如陈公博加入汪伪那样的种种无奈。 藏军肯定是万万打不赢廓尔喀的,明白人应该知道,至今廓尔喀雇佣兵还是国际市场的最著名的外籍兵团,二战中据说还曾让日军闻风丧胆。眼见藏军一触即溃,西藏方面和驻藏大臣赶快向北京求援。就在乾隆四处调兵遣将的时候,刚刚带完路的活佛弟弟此时大出风头,作为中间人“调解”起了西藏和廓尔喀的谈判。最后,竟然还“皆大欢喜”,已经烧杀抢掠了一路的廓尔喀又讹了一笔赔款,西藏方面见对方愿意退兵也就签约大吉,而入藏的清朝大臣也乐得“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乾隆呢,则收到了一份“贼降”的捷报从而龙颜大悦。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活佛弟弟可能还会以“再造和平”之类的伟大形象彰显于西藏史书之上。可惜,活佛弟弟这次又栽在了钱之上。廓尔喀退兵之后,一直催要赔款,但西藏方面或是真的没钱,或是存心赖账,反正就是交了首期之后就两手一摊。廓尔喀也不和西藏多啰嗦,于1791年(乾隆五十六年)再次出兵侵藏。战争没有悬念的再次是一边倒,当廓尔喀大军即将兵临札什伦布寺之前,那个当年主持分配遗产的活佛哥哥已携带金银细软弃寺逃跑,当年在分产大战中所得不菲的札什伦布寺则被廓尔喀人大肆洗劫,据说连佛塔上的珠宝也被抠了去。 闻讯震怒的乾隆此次吸取了上次被大臣诳骗的教训,决意用战争解决问题,钦命当时号称大清第一名将的福康安带领大军入藏。1792年春夏之间,大战在喜马拉雅山从中打响。此时的清军虽与开国之初的所向无敌无可比拟,但也算余威尚存,战争之初还曾有“七战七捷”之说。眼见战局不利,廓尔喀王决定向清军求和,将战争的责任全部推倒了活佛弟弟的诱惑和唆使之上。廓尔喀为了表示谈判的诚意,活佛弟弟在逼迫下服毒自杀。 一开始,福康安还想乘胜追击,不想谈判,一度还打到了廓尔喀境内,离首都加德满都只有一步之遥。但回到境内的廓尔喀军的抵抗也逐渐强烈起来,陷入苦战的福康安最后决定接受和谈,并得到了乾隆的批准。当年8月,廓尔喀正式上表“投降”,当然,这种投降更多是名义上的,除了一堆“永遵天朝王法”此种乾隆最爱听的场面话之外,廓尔喀最有诚意的“贡品”是:活佛弟弟的遗骨。同为这场争产风波的当事人,乾隆对于活佛弟弟无疑是恨之入骨。有一种说法是,乾隆下令把活佛弟弟的尸骨分别挂在前后藏及康区的各大寺院,以为叛国者戒。今生客死他乡挫骨扬灰也就罢了,乾隆甚至彻底封杀了活佛弟弟的“来世”。按照乾隆的旨意,红帽系所属寺院、土地、牧场、农牧奴全部查抄归公,红帽系僧人一律勒令改宗黄教,最严厉的是,禁止红帽系活佛转世,传承了十世,共计四百多年的噶玛噶举红帽系从此断绝。而这也是藏传佛教历史上,首个被禁止转世的活佛世系。 从六世班禅的遗产风波到红帽系的“禁止转世”,对于乾隆来说,除了被迫陷入了一场远在万里之外的国际战争之外,他也得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第一,他由此终于凑满了“十全武功”(“十功者,平准噶尔为二,定回部为一,扫金川为二,靖台湾为一,降缅甸、安南各一,即今二次受廓尔喀降,合为十”),当然,很会算账的乾隆将廓尔喀算成了前后两次;第二,乾隆由此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治藏政策的一位最重要设计者。1793年,也就是马戛尔尼使团访华那一年,乾隆出台了《钦定藏内善后章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制定“金瓶掣签”制度来认定达赖、班禅的转世灵童, 将“转世”的最终批准权掌握到了中央政权手中。有一种政治不正确的说法是,清朝帝王和西藏的关系是“施主与喇嘛的供养关系”,而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是,当喇嘛拿了施主太多太多钱,施主就不再是施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