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我说着,宝兄弟写。”“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矾绢的胶矾在外,别管他们,你只把绢交出去叫他们矾去。这些颜色,咱们淘澄飞跌着,又顽了,又使了,包你一辈子都够使了。再要顶细绢箩四个,粗绢箩四个,担笔四支,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十个,三寸粗白碟二十个,风炉两个,沙锅大小四个,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只,一尺长白布口袋四条,浮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三屉木箱一个,实地纱一丈,生姜二两,酱半斤。”这不由得让人感叹,宝钗的确有才,还是个通才! 这还是“事不干己不张口”的宝钗吗?是“罕言”、“守拙”的宝钗吗?贾母说过,画成了后要送入宫中,让元妃过目。宝钗怎能不抓住这机会,展示她的才情,进一步加深元妃对她的欣赏,为“金玉良缘”再添加才情的注脚。黛玉虽是调侃,亦是一语道破:“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 第56回,凤姐病倒,李纨、探春、宝钗三人暂为理家。宝钗既不“藏愚”,也不“守拙”,而是大显治理庞大家族的能力和手段。当探春说起贾家的家奴——赖大总管家的园子,每年承包出去竟有不少利钱,感慨自己才懂得,原来一草一木都能生钱时,宝钗笑话她。 宝钗道:“真真膏粱纨袴之谈。虽是千金小姐,原不知这事,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不自弃文》不成?” 探春回击那只是虚比浮词罢了。 宝钗犀利地回应:“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浮虚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 探春笑着回说,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实则违背孔孟之道。 宝钗更犀利的反击:“难为你是个聪明人,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也可惜迟了。”这话赶话,火药味儿渐起。李纨赶紧插话灭火,说姑娘们,咱们不说这些学问上的事了。来来,赶紧说正事吧。 探春默语了。 宝钗不依不饶:“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世俗去了。”脂砚斋在此处的评语为“逸才逾蹈”,意即“锋芒毕露”。 当探春改革旧制,提出年终账目新法时,宝钗又高调插入,否定探春的法子。“依我说,里头也不用归帐,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分的,他就揽一宗事去。” 第37回,湘云计划做东,起诗社。宝钗对湘云说:“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吊钱,你还不够盘缠呢。”大观园里的三等小丫头月钱都五百吊,湘云的确可怜了些。宝钗这个皇商家的小姐,用自家现成的螃蟹,酒,水果替湘云作东。宝钗请了大观园里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连万人嫌的赵姨娘都包括在内)无一遗漏。曹公借刘姥姥之口,显示了宝钗行事的高调。“这样螃蟹,今年就值五分一斤。十斤五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 这么高调的行事,着实惹恼了贾母!贾母是湘云的姑奶奶,是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湘云父母早亡,跟着叔叔婶婶过活,日子颇为艰难。可是宝钗用自家钱物接济湘云,替湘云做东,是在打贾母的脸,触碰到贾母敏感的神经。从何而知? 王夫人对贾母说:“这里风大,才又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房去歇歇罢了。若高兴,明天再来逛逛。”贾母是个最爱热闹的人,她明儿还来吗?回去生气去,还来什么呀!第二天一大早,宝玉到贾母的上房,就见贾母决定给湘云还席。贾母不是真的给湘云还席,湘云是贾母自己人,用不着。贾母是在还宝钗的席。你宝丫头不是给我内侄孙女湘云花了20两银子吗?我还你两次!这就有了“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早饭一宴,在探春的秋爽斋;午饭一宴,在迎春的缀锦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