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近代四川著名历史学家刘咸炘一生从事教学活动,先后在尚友书塾、敬业学院、国立成都大学、国立四川大学做过塾师和教授,撰写了大量有关历史教育方面的论著。在教学上,他提出“观事理必于史”的观点,阐释了历史教育的必要性。在历史教学方法论上,他特别强调学生应作读书札记,要求教师启发学生问难、培养学生的问题意识。他认为大学历史教育的重点是通晓古今风化大势,这一观点蕴含着近代历史教育的积极因素。刘咸炘以读书人自居,以育人为职志,在历史教育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对民国时期的历史教育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关 键 词】刘咸炘/历史教育/问题意识/风化大势 【作者简介】刘开军(1981-),男,安徽宿州人,历史学博士,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史学理论与史学史。 刘咸炘(1896—1932),字鉴泉,别号宥斋,是近代四川的著名学者。他家学渊源深厚,9岁时已能日读书数十册,被族人视为神童。可惜他英年早逝,年寿仅36岁。但他一生勤于著述,留下了235种著作,涉及经、史、子、集诸领域,字数逾千万,被学界誉为天才学者。抗日战争时期,著名史学家陈寅恪来到成都,四处寻访刘咸炘的著作,“认为先生乃四川最有成就的学者”[1]15。与刘咸炘交游甚笃的川籍史学名家蒙文通,也由衷地称赞刘咸炘的学识,“吾读刘先生书,叹未曾有,足以开人心目”[1]8。陈、蒙二氏的评价,对于人们认识刘咸炘的史学成就,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刘咸炘不仅是一位著述等身的历史学家,还是一位有成就的教育家。1916年,年仅20岁的刘咸炘执教于“新中国成立前成都最有名的书塾”——尚友书塾[1]20。刘咸炘不仅学识渊博,而且在教育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在他加入后,尚友书塾也进入了蓬勃发展时期①。此后,刘咸炘还与蒙文通、彭云生、唐迪风(唐君毅之父)等人共同创办了敬业学院,担任哲学系主任。1926年,他又被著名教育家张澜聘为国立成都大学教授。1931年,国立成都大学与国立成都师范大学、公立四川大学合并组建为国立四川大学,刘咸炘继续被聘为国立四川大学教授。从20岁授徒直到病逝,刘咸炘做了16年的塾师和6年的大学教授,在教书育人中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培养了许多新型的历史专业人才。据刘伯榖回忆说:父亲“讲课时,听讲的人很多,教室坐满了,门窗以外还围立几层人倾听。现在有听过他讲课的人,还津津有味地叙述当时的盛况”[1]25,由此可想见刘咸炘在四川讲学的情景。为了让更多的学生受到教育,他还招收了塾外生。在由私塾先生到大学教授的多年教学活动中,刘咸炘通过对历史教育的理论与方法的阐释和长期的教学实践,逐渐形成了丰富的历史教学思想和独特的教学方法,为近代的历史教育尤其是近代四川的历史教育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一“观事理必于史”:历史教育的意义所在 刘咸炘一生从事教书育人的工作,这也正是他的志向。他曾说自己是“命定教书,性情境地皆不能作他事,此吾分也。……幸免于贫,未尝仕而教书,则当于教书中尽一分心力”[2]607-608。刘咸炘对自己的尚友书塾塾师这一身份很看重,书塾的教学也成为他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在一封书信中写道:“研究班款已将齐,约五六千元,可供十名。拟先取八名,留二名以系未得者之望。考者二十余人,五月乃开学。今年塾中学者人数增加四级,共百五六十人,少学亦至五十人。君纯、子安均来,气象较不同。”[2]609这封信是刘咸炘写给得意弟子徐季广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他对书塾良好发展的喜悦之情。 刘咸炘还承担着书塾的管理工作,制订了尚友书塾的课程和塾约,反映出他对历史教育的思考。刘咸炘在历史教育思想上的一个重要论点,是他从理与史的关系上,阐明了历史教育的意义和价值: 吾常言,吾之学,其对象可一言以蔽之曰史。其方法可一言以蔽之曰道家。何故舍经而言史,舍儒而言道,此不可不说。吾侪所业,乃学文之学,非《论语》首章所谓学也。此学以明事理为的。观事理必于史。此史是广义,非但指纪传编年,经亦在内。子之言理,乃从史出,周秦诸子,无非史学而已。横说谓之社会科学,纵说则谓之史学,质说括说,谓之人事学可也。[3]43 刘咸炘的这段论述意蕴丰富。第一,他把自己治学的全部对象和内容都纳入到广义的史学范畴里。历史学是刘咸炘学术的核心学问。刘咸炘赋予史学以宽广的内涵:“宇宙三物,曰天,曰地,曰生物。人为中心而有事,人与人合而有二事,横曰群,纵曰史。”[3]18可见,在刘咸炘的思想观念中,社会科学、广义的史学和人事学是对等的。所以,他所讲的历史教育就是一个很丰富又比较明确的范畴。第二,刘咸炘不仅把经归入广义之史中,而且认为“子之言理,乃从史出”。他以经、子入史,其贡献不仅在于扩大了史料的范围,更重要的是从事理的高度,以史统摄经与子,提高了历史教育之于经学教育的地位,这在近代史学史上具有不可低估的重要意义。第三,这段话的核心是“观事理必于史”,简明地阐释了历史教育的重要价值。刘咸炘在史学上私淑清代史学家章学诚。章学诚说“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4]卷一《易教上》,揭示了中国古代历史理论的形态特征。在这里,刘咸炘却以历史教育的眼光,提出“观事理必于史”,说明了历史教育的意义所在。 在阐述了历史教育的这一功能后,刘咸炘又对事理和学史的关系作了更进一步的探讨。他说:“什么叫做理?不过是一些事的所以然。事是理的目,理是事的凡。在事上积了许多经验,才得到一个凡。”[5]364“学问的对象止是事。事聚集的所在便是史,四面八方千年万载的事都在这里,所以史学重要。因为史学正是读书人知识高过农、工、商的所在。”[5]365从上面的论述来看,刘咸炘所说的“理”,包括历史发展的动因和普遍规律;在他看来,读书人接受历史教育,是他们在明理上高过农、工、商的关键。他又说:“理不离事,学以明理,即学以明事。学问无他求,俗所谓懂事而已。故学问之对象,人事而已。”[6]115刘咸炘反复强调,理在事中,事集于史;读书做学问,目的在求理;而明理的途径,在于读史,即接受历史教育。 在教学实践中,刘咸炘贯彻了他的上述认识,体现了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他为书塾学生编选的《浏览书目》中,历史类书籍占有重要地位。他在幼学乙级教程中注明:“史授本塾所编《初学史概》,能读者自《通鉴》始。”在幼教甲级教程中,他告诫学生:“史先编年,用《通鉴》;次纪传,两《汉书》为先,兼看《史通》、《文史通义》。”[7]388在少学阶段,他便强调:“史重断代专书,先《太史公书》、《汉书》,次则《后汉书》,事重文精也。《三国》以下又次之。”[7]386刘咸炘这样安排历史课程的内容及次序是有其依据的。按照笔者的粗浅理解,刘咸炘主张在幼学乙级阶段,讲授书塾自编的《初学史概》,目的是让初学者粗知历史发展的梗概;至甲级,难度有所提升,开始接触史学名著《资治通鉴》、《史记》和《汉书》,在阅读了这些史书之后,再研读《史通》和《文史通义》,使他们略知史法与史义;进入少学阶段,则令学生研读“前四史”,重视培养他们的史学根基,有所专精。这一历史教育的计划,循序渐进地把学生引入读史、学史和治史的园地中,反映了刘咸炘历史教育思想的科学性。而这一切,又都与他“观事理必于史”的认识相辅相成。 当然,在制订了课程次第后,还存在一个如何具体地授史、学史、“观事理”的问题。对此,刘咸炘也有所思考。 (责任编辑:admin) |